春寒料峭，梅花隱香，陌雪離開塵水樓已經是五日的光景。快馬慢騎，悠閑行進之下如今也行到了齊州，只是距離楓都恐怕還得有一兩個月的時間。

今日迎來一場春雪，陌雪置身如意樓臨街雅間隔窗張望，被雪的街道上格外清素，偶爾會有一兩個打著紙傘的人。屋中溫香滿馥，手邊擺了各種精致蜜餞。這丫頭平日里最會享受，如今有了塵水總部的令牌，到了各處皆有上好的廂房酒樓招待，自是受不了半分苦。

酌茗，西池二人要了對面臨街的一間客房，開了窗子就能看清陌雪動向。二人皆知這小祖宗是疏袖姑娘唯一的妹妹，而疏袖在聽塵心中的地位大家心知肚明，所以絲毫不敢怠慢。窗外雪潺潺，陌雪不禁伸出手去接天上落雪。眉眼一抬，望著對面眼波一轉，顧盼狡黠。

從兩日前就發現了酌茗，西池兩個姐姐。雖然換了容貌，但是在宋清音身邊待了那么一段，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一眼就看出易了容。后來偷偷查看果然是疏袖姐姐派來的人。得在今天甩掉她們。第一次闖蕩江湖帶著兩個保鏢怎么說都不自在，酒樓客棧那就另當別論了，倒不如去錢莊調出點銀票出來，以后便更好行事。

想著想著陌雪從窗外把手收回，上面沾了晶晶亮的水痕，把窗闔上，又是一場好眠。

第二日她便閃進了恒水錢莊，信印一出調出一百兩的銀票，藏好上路。走到街上，時不時斜覷了身后的兩個人，妙目一轉來了主意，故意掉出一塊玉佩來，這條街上別的不多就是小賊不少。上好的玉佩落地，果然有識貨的人，陌雪一回頭，大叫不好，就向小賊追去。

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追起賊來自然吃力。不過她倒不是追賊，卻是為了躲人。不知跑過了多少巷子，人潮涌動，她個子小鉆到人群里便淹沒不見。酌茗先去追賊，留下西池看著陌雪，沒想到人小鬼機靈，幾個閃現就沒了蹤影。

酌茗倒是抓了小賊，無奈玉佩卻被人先奪走了，而西池這邊更慘把陌雪給跟丟了，這下可算是人財兩空。如今之計只有通知齊州分部幫忙尋找，若是還找不到那就只能回塵水樓領罪了。

陌雪躲到了小巷中，扒著墻角看酌茗，西池二人氣急敗壞地往回走。不禁憋笑憋出了內傷。終于把她們甩掉了。

“小姑娘，你這玉佩倒是不錯。”忽然身后傳來一縷淡淡的贊賞，聲音不大，但是讓人聽得很舒服。

陌雪被虎了一跳，忙轉頭，卻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拿著她的玉佩把玩。那男子一身玄衣，面色卻顯得有些蒼白，棱角崢嶸，期間自隱了一股儒雅風流。身后一柄墨色長劍在披風中若隱若現。

“呆呆看著我干嘛，你還不謝我把玉佩給你找回來了！”男子輕輕一笑，陌雪回過神來一把奪回了玉佩，揣到懷中。

男子看著她又是一樂，“偷偷跑出來的吧，還是快回去吧，別讓那兩個姐姐著急。”

“你怎么知道！難道你全看到了！”陌雪面上一紅，瞪大了眼睛。

男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那你可別告訴她們！我是偷偷出來找娘親的，不想讓別人跟著！”陌雪拉住了男子的袖口哀求道，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要泫出淚來。

男子一愣，一時有些糊涂“你娘親在哪，為什么要自己去找？”

陌雪靈機一動“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很小的時候娘親就把我拋下了，今日我好不容易才偷溜出來，被她們跟著一定還會把我捉回去，叔叔你人這么好，就幫幫我吧！”

男子有些無措，“你要我怎么幫？”

“不難，甩掉她們就行。”陌雪眨著眼睛，討好般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知為何對這男子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之感。

“那你要去哪？”男子有些無奈。

“我要去楓都。叔叔呢？”

男子輕嘆一聲“我也是。”

“那太好了，我們一道走吧！”陌雪忽然對眼前這個男子很好奇。

男子有些哭笑不得，不想十多年都沒有回楓都了，這一次回還要帶上個包袱。不過對這個小女孩還真是喜歡呢。不過看來這孩子和塵水樓關聯不小，居然齊州分部的人都出動了。男子輕輕一笑，帶著陌雪走在齊州郊外的古道上，一騎絕塵而去。

就讓塵水樓欠他一個人情吧。

快到下一個城鎮的時候，風雪初霽，二人下馬緩行。

“叔叔這柄劍真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陌雪摸著拴在馬上的那把墨色長劍不禁贊道。

“步光。”男子淡淡的答道。

陌雪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步光，步光！怎么和墨羽盟的盟主一個名字，若是被他知道了···”忽然她瞪大了眼，“莫不是，你就是墨羽盟主！”不可置信地盯著背后的身影。她聽疏袖姐閑談時說過，前墨羽盟主夜雨隱居屏山之后把盟主傳給了步光，難道就是眼前的這個男子。可是這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殺手的頭頭啊！

“小姑娘知道的倒是不少，怎么，害怕么？”男子輕輕一笑。

陌雪一抹探究的眼神，帶著些玩笑的語氣，“唉，叔叔這么漂亮的人當殺手真是可惜了！”

話一出口，男子卻是一怔，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那一年，她也是在他耳畔這么說“你這么漂亮的人去當殺手真是可惜了。不過也好，那些被你殺掉的小姑娘們應該很樂意被你殺掉吧。被這樣的人殺掉也是一種享受，你說不是······”

紫衣翩躚，如夢似幻，只是人已成故。

“叔叔？叔叔！你怎么了？”陌雪用手在步光的眼前晃了晃，一臉不解。

步光這才回了神，“沒事，你說的話和一個人很像。”

“是叔叔喜歡的人吧！”陌雪來了興致。

“是，是我今生唯一愛過的人。”步光笑的有些蕭索。

“那她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姑姑！”

“是啊，她確實很美，很美······”步光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只可惜，我終是負了她···”最后一句聲音漸消，只余一句無聲喟嘆。

陌雪知道不小心觸到了他的傷心往事，剛剛的八卦氣焰也銷了下去。只是無聲地一步一步踏著雪地，天地間只留下蕭瑟的風與無盡的雪色蒼茫。

相思不到胭脂井，只隔東林煙柳，春又去，漫一夜東風，吹得花成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