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紫衣,恍然如夢,伶人歌聲幽咽,凄迷的歌聲仿佛來自四面八方的無情讖言: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翠濡酒,聞名已久的仙醴佳釀,卻悉數灑在了傷口上。她瞪著水汪汪的妙目,你,是個殺手?
他本來以為她會害怕,可是她說,那我們以后還能一起喝酒么?
他笑,她莞爾。
芳時歇中,她手里一壺冰堂,口齒間傳出梅花的冷香。你這么漂亮的人去當殺手真是可惜了。不過也好,那些被你殺掉的小姑娘們應該很樂意被你殺掉吧。被這樣的人殺掉也是一種享受,你說不是···
面上因為微醺泛出淡淡的緋紅,就像是三月春日里最嬌媚的桃花。他微微愣神,那一刻,他許她一世幸福。
樹上翩躚的紫衫,一蕩一蕩仿佛醉人的美夢。他在身后為她系上了一朵紫色的桃花。玉色剔透,就像是她琉璃般的雙眸中透出的輝光。
她笑著看他“步光,你對我真好。”
她竟對他說,他真好。
她說,步光我們一定要幸福。
這是夢吧。紫衣,有多久你都未曾入夢。沈府的血染紅了他的眼,是什么把我們變成了這個模樣。
兩臉夭桃,一眸春水,啼鳥落花,紫衣翩翩。如今卻是落花水涼,兩不相見。這是你對我的懲罰么。
“以后,我放過你,你也放了我,不要再見了吧···”高崖處你口吻決絕,那抹淡紫衣角是永遠碰觸不到的幻夢。而那新出生的小生命還未及起名便消失在眼前,連一點余地都不留給我么···
紫衣,你果真恨透了我。
窗外的寒風透過窗隙,吹得燭影搖紅,陌雪聽到男子這邊又哭又笑,不禁爬過來好奇打量。看到他眼角水痕,恍然一驚,不可置信地撫手上去——一個殺手,也是有淚的么。
步光驟然睜開了眼睛,手執長劍出鞘,一下架在陌雪的脖子上,待看清了眼前的小小人兒,忽然松了口氣。把劍收了鞘。
“以后不要在我睡覺的時候接近我,我很可能要了你的命。”步光眼角的水痕還未干,卻一掃剛剛夢里的軟弱。
陌雪知曉利害,嚇得慘白的臉上卻露出了掩不住的探究意味。“叔叔剛剛可是做了夢。”
步光冷了臉,轉頭沒有理她。
陌雪窮追不舍,“我剛剛聽到叔叔喊什么紫魚,紫魚,紫魚是魚么,能吃么?”
步光被她逗樂,“才不是紫魚。”
“那是什么?”陌雪眨了眨眼。
“沒什么。睡覺去吧。”步光閉口不談,陌雪知道多說無益,有些微微失落,只得悻悻回去繼續睡覺。
步光整理了一下心境。暗嘲自己竟然被一個孩子看了笑話。看著陌雪小小的身影,不禁想,若是那孩子還活著,應該有這孩子一般大了吧。
冷月當頭,照著他無眠的深夜。他突然瞥見自己竟然華發已生。
紫衣,我老了。
第二日天氣晴好,步光為陌雪又買了匹溫順小馬,兩人兩馬徐徐向前行進。
陌雪依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步光依舊淡淡地聽著。兩個人都對昨夜的事情緘默不語,仿佛那醉人的夢境,午夜夢回的脆弱心傷,就像是幻覺般,從來沒有存在過。
酌茗,西池二人因找尋陌雪無果匆匆回了塵水樓稟告了疏袖。疏袖正要啟程去芍藥山莊,聽到后又驚又怒竟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在地上跪著不敢言語,溟然在一旁暗示,二人急忙退出門去,一時間屋中只剩下溟然和疏袖二人,空氣中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溟然輕輕開口打破了平靜,“姐姐不要心急,先通知聽風軒,讓那邊的人幫忙找也許很快就能把陌雪找回來。”
疏袖本來眉頭深鎖,聽了這話眉頭漸舒,“說的是,還是你想的周到,快去吧。”關心則亂,一貫冷靜的她竟然也會自亂了陣腳,多虧溟然提醒。
溟然領命輕輕關好門向弦雪閣而去,只有樓主本人才可以支配聽風軒,卻看到聽塵緩緩行來。
“樓主。”溟然垂首向聽塵行禮,聽塵微微抬手,溟然抬起了頭,剛要稟報,聽塵卻仿佛已經知曉。“你要找聽風軒幫忙吧。”語氣淡淡的,但眼神仿佛可以把人看穿。
溟然點點頭,雙眼卻一直看向地面。
“你不用去了,聽風軒那邊已經有了陌雪的消息了。你下去吧。”明明是輕松平常的語氣,卻暗含一股不怒自威的凜然霸氣。
溟然繼續垂首恭送,默默退了下去。走過回廊,卻一掃低眉順手的恭敬之情,眼中隱隱升起了一股凌厲的狠意。
聽塵輕輕推開疏袖的房門,疏袖猛然回頭,見是他竟有些微微的失望,聽塵看在眼中仍帶著淺笑慢慢踱到了她的身邊。
“怎么,這么不愿意看到我。”
“你還有心思說笑,陌雪丟了!早知道我就和她一起去了。”疏袖一臉自責。
“你去了她就不會偷跑么,你放心,先看看這個吧。”說罷,聽塵從手中拿出一個信封,紅箋上寫著,陌雪從齊州恒水錢莊調銀一百兩,現已前往郢州。身旁伴有一人,身份,墨羽盟主,步光。“
“步光!“疏袖不禁一陣驚呼。
“這下你放心了吧,陌雪可是有親爹護送。“聽塵淡淡笑著。
疏袖苦笑,“她可不知道那是她親爹!再說他們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緣分吧,你可知道他們最后要去哪。”聽塵也是微微一嘆。
“是楓都吧。”疏袖抬眼向他望去。
聽塵輕輕點了點頭。
“這下瞞也瞞不住了。”疏袖虛托了有些沉重的腦殼,既然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是徒勞。她真不知道若是這三個人碰到了一起到底是緣是劫。
聽塵卻在一旁看著她輕愁模樣,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天地仿佛都被鍍上一抹溫柔顏色,照著這一室一雙人。聽塵仿佛有種錯覺,也許就這樣,兩廂對坐一輩子。
“也許這倒是一件好事。”聽塵淡淡說著。
疏袖長嘆一口氣,“事情早晚都會發生,逃不脫的。”
“你要去找寂和?”聽塵輕輕端起一杯涼茶。
“本來想今日出發。”
“早去早回。”聽塵放下茶,輕輕囑咐一聲。
“涼茶傷身,以后少喝。”疏袖重新給聽塵置了杯茶。聽塵笑笑,輕啜一口,復又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