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杏花初開,花落綠波,春水流香。楊柳遙看,如水中升起的染翠煙霧。燕草如碧,柳絮楊花紛紛飄散。
兩馬疾行而過,一地落花濺起,驚起閑憩鳥雀。
孟溪山與冷戎兩馬并騎,離開芍藥山莊已經五天。
涪陵赤陽谷,赤炎山莊前。七葉一枝花便是長在那深谷中。二人此番看來勢在必得。
淺草剛剛沒過馬蹄,亂花迷亂人的雙眼。二人卻不為這美景所動,皆是沉默著御馬疾行。
再過三日便可到達涪陵境內。二人馬不停蹄奔走五日,未休未眠,強打了精神,只求快些到達。
赤炎山莊自從五年前赤龍真君辭世,莊主早就易成了他的獨子龍良夜。傳聞他竟比赤龍真君本人還要心狠手辣,如今五個年頭已過,赤炎山莊更加臭名昭著。
“不知道這龍良夜的赤龍毒掌和他老子比如何?!泵舷竭吙刂R邊和冷戎搭腔。
“你可別小看了他。當年···”卻未說完就緘了口。
孟溪山也未留意,二人又恢復了剛剛的沉默。
終于到了第三日的午后,二人縱馬到了赤陽谷。清谷幽深,天光正好。二人縱劍闖開山門,眼中冷芒畢現。
“叫龍良夜出來見我!”孟溪山一聲大喝。
山門洞開,前庭涌出十余名弟子,擺了赤炎火陣,對抗二人。
二人對視一眼,毫不掩飾地對著那些弟子輕蔑一笑。當年他們四個人負責鎮守山門,打退了多少前來挑戰的高手,這些小卒根本不屑一顧。
“要是那兩個丫頭在就好了。咱們四個再痛痛快快打一場!”孟溪山執劍盯著滿地狼藉的赤炎子弟輕笑著說出。
“是啊?!崩淙忠膊唤p輕一嘆。當年,他們四個紅塵作伴,活得何其瀟灑快活。只是,現在那些都是奢望了啊。
“我道是誰,原來是昔日延陵臨清崖的傳人。當年我父親去的時候就是你們看的門吧,怪不得這么沒有規矩。”前庭朱門洞開,青衣公子執扇而出,年齡和兩人差不多少,劍眉凌烈,眼白有些多,顯得奸險狠辣。輕搖折扇,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哼,不知令尊當年敗在我師父手下的滋味如何啊。”孟溪山冷冷看著龍良夜,微微一哂。
冷戎仍是淡淡的站在一旁,依舊是萬年不化的冰冷姿態。
“你!”龍良夜一聽此言,眼中涌起蓬勃怒氣?!芭尽钡囊宦曊凵葦嗔?。父親當年的慘敗是他們家族的奇恥大辱。如今赤陽谷和臨清崖仍勢如水火,雖然眼前兩人的身份已然不同往日,但是這仇卻是不能不報。
剛剛結陣的弟子退于四周,龍良夜冷哼一聲,走到了庭前?!昂吆?,你們兩個別得意,我倒要看看現在是你們的臨清譜厲害還是我的赤龍掌厲害!”
話還未說完掌風襲來,孟溪山身形一動,劍尖便迎了上去。冷戎負手站在一旁,看著二人過招。臨清崖的弟子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單打獨斗,斷不會做以多欺少的事情。
掌風凌烈,劍勢風流。過了百十余招,卻不分伯仲。龍良夜見僵持不過,便想用陰招。冷戎在一旁冷眼看著,龍良夜暗器出手便瞬間被他打落,孟溪山漸漸占了上風。
龍良夜眼看敵不過,拼力打出一掌,掌氣如赤練長虹,烈火般仿佛要把一切焚盡。掌中藏了火毒,就像當年林綰舒被打的那掌一般模樣。
冷戎一驚,忙上前拉走孟溪山。身形剛起,那一掌便轟然而至,打在地上,頓時留下一片焦土。
龍良夜也收了掌,他的內力遠不如赤龍真君那般精純,打出一掌之后再難相繼。
冷戎看出,嘴角若有若無地一勾。攔住執劍欲上的孟溪山,緩緩走到龍良夜面前,帶著冷肅笑意。“龍莊主功力精深讓我輩佩服?!?/p>
龍良夜一怔,聽他如此客氣,面色稍稍緩了緩,卻仍是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斑€是你懂理些?!?/p>
“我有個故事想說給莊主聽,不知莊主肯不肯賞臉。”
龍良夜滿面狐疑,卻也點了點頭,且聽冷戎下文。
冷戎淡淡說道,眼神卻略帶滄桑?!笆畮啄昵?,青云山麓,我曾救過一個女子。那女子落難時還懷著身孕,卻似乎受了重傷。她從來不會主動對人說話,問她話的時候,她也只會點頭搖頭。我以為她本來就不會說話,便不再問她。
她的傷很重,卻還要勉力生產。我勸了好久都不能勸動。直到她生下子顏油盡燈枯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是會說話的,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她說若是我此生得以遇到一個叫龍良夜的人,便幫她問一句,你可真心待過她?!崩淙值吐曉V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神卻變得沉重深邃。
龍良夜的臉卻漸漸變得慘白,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杏雨微涼,一時間唯有風吹落花的輕響。
靜默了半晌冷戎繼續開口,“她的名字,可叫瑾時。”
不可能,不會是她!他明明親眼看到她被父親打得跌落山崖。他那么撕心裂肺地呼喚都止不住她下落的身影,她懷的是他的孩子!那是他年輕時的一個過錯,但她確實是他這一輩子唯一傾心愛過的女子,從此以后,再無例外。
龍良夜的嗓子有些喑啞,“你說的,可是真的。”
冷戎輕蔑一笑,“難道莊主認為是假的?”
那個時候冷戎還未入臨清崖,只是沈穆家的一個小小幕僚。那年他二十歲,遇到了瑾時,而那年瑾時所生的孩子便是現在的冷子顏。瑾時死后他便成了子顏的義父,子顏那孩子乖巧伶俐,從來把他當做親身父親一般孝敬。直到后來他上了臨清崖拜師,才知道原來子顏的父親便是臨清崖的死對頭赤龍真君的孫子。
“那孩子,那孩子現在還活著么?”龍良夜的眼中閃動著希冀的光。
“當然?!崩淙值_口。
“他叫什么名字,如今應該···應該有十五六歲了吧···”龍良夜喜不自勝,不住喃喃。
“他叫子顏,冷子顏···?!崩淙州p輕吐出這個名字,特意在冷子上加重了語氣。
空中忽然飄起了細細綿綿的雨,一汀杏花寥落,落地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