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良夜從回憶中醒來,望著對面的冷戎眼神竟有些灰敗,聲音也有些喑啞。“你此番過來究竟是為何事?”
冷戎從容一笑,“聽聞莊上有一味藥名為七葉一枝花,不知可否贈給在下一株?”
“原來,你竟是為了這事。”此時眾弟子已經散去,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他們三人,春風席卷一地殘紅,惹得人一陣蕭索凄寒。
“正是為了此事。”冷戎平靜地看著他,好像是在看一只被剝去尖牙利爪的猛虎。
“呵,難不成又是為救屏山那丫頭?”龍良夜眼中失去了神采,低啞了聲線。
“是。”冷戎聲音淡而堅定。
“那丫頭真是神通廣大,屏山,淮南王都有人來討都被我打了回去。看來這一次,卻是我敗了。”
人世間最強大的是人心,最脆弱的卻也是人心。
冷戎和孟溪山抱著錦盒出了赤炎山莊。
龍良夜最后問的是“我可否見他一面?”
冷戎卻是微微嘆了一聲“相見不如不見。”
龍良夜沒了聲響,是了,與其相見痛苦倒不如永遠都被欺騙。
冷戎和孟溪山又騎上了馬,這一次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屏山。
屏山上的雪,依舊是萬古不變的冷然素寂,曠然廣袤的長風吹過,紛紛揚揚,如絲如霧。
林綰舒立于崖邊,看著風起雪落。淡金色的日光打在睫毛上,染起一片溫柔的金色。她的身側立著一個高大清素的身影。
林綰舒看著雪,淡淡開口,“萬毒窟傳來消息,路師姐有了身孕。”
身側的男子身形明顯一顫,隨后仍是淡淡的聲音,“是么,真是恭喜她了。”
“岳師兄,有時候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懂,還是故作不知。”林綰舒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身旁的岳渙冰。
山風吹破了尾音,岳渙冰看著寒江素裹,微微有些失神,扯了扯嘴角,卻什么都沒有說出。
林綰舒繼續回過頭,看著被風靜靜吹起的雪花。“其實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吧。那岳師兄,你可曾后悔過。”
半晌,略帶低啞的聲音被山風吹得有些蕭索。“有些人,有些事情,這輩子都是注定要錯過的,不是么?”
“是啊,我們總把這種事情歸罪于命運。但是師兄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一直在等你一句話,可是你一直不說,一年,兩年,???十年你都不去說,慢慢的心就寒了,就不去等你了。”林綰舒眼中有些同情的意味。
有時候兩個人的錯過只差在一句話語,一念之間。他們不像她,他們是曾經相愛,最終再無生還的可能。而她卻是從未開口,二人心知肚明,卻因他心中非她而無疾而終。
“其實我很害怕,綰舒算起來我虛長你二十歲,有些事情倒未必有你看得通透。”岳渙冰一聲長嘆。
“師兄在怕什么?”林綰舒輕挑眉梢,有些疑惑。
“有時候,我在害怕,她愛的只是那個當初的少年,不是現在的岳渙冰,更不會是將來的。若是我真的將她留住,他日她發現了這真相免不得又會傷心失望。”
林綰舒聽此有些啞然,沒想到他心中竟是這種想法。
“可是你若是不說,又怎么知道最終到底是怎樣的結局。”
“有時候我都恨自己的懦弱。”林綰舒眼角瞟到了岳渙冰的袖口,那里隱隱可以看到握得略顯青白的關節。
“這個給你。”過了良久,岳渙冰從袖口中標拿出一個小小錦盒遞給了林綰舒。
林綰舒有些詫異的接過,打開來,里面有一枚墨色的藥丸。“這是??????”
“你的解藥。”岳渙冰表情淡淡的,聲音中沒有一絲起伏。
“竟然被找齊了。”林綰舒看到解藥卻沒有了預料之中的興奮,反而有些悵然。
“快快服了吧。”
林綰舒微微點頭,把解藥放在口中含化,一股清涼之意從丹田升起。岳渙冰在她背后拍了一掌,林綰舒吐出一灘血污。
“謝謝岳師兄。”林綰舒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這毒血一出,體內熱毒一盡便覺得耐不住這嚴寒了,緊緊裹了一下披風。
“你孟兄弟來找你了,現在在客房。”岳渙冰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原來這家伙真的去赤炎山莊了。林綰舒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絲微笑。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兄弟情義,或許沒人相信男女之間也會有這種感情,但是它確實是真實存在的。就像他們三個人,是手足,是至親。
岳渙冰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喚住了她,林綰舒有些詫異的回頭。岳渙冰面帶猶豫,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揮了揮手讓她離去了。
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冷戎也在屏山。
林綰舒踩著幾近沒足的雪路,后面留了一串深陷的足印。笑著推開了客房的門,邊走邊喊,“孟溪山,你可真夠意思!”話未說完,卻如鯁在喉般,接下來的話也被生生卡住。
淡金色的斜陽下,她看到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因為隔了太長久的時間,竟有些恍惚。
他轉過身,依舊是月白色的衣袍,臉上是終年不化的冰冷,好像屏山上的雪。他說“綰舒,好久不見。”
林綰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順著他說,“是啊,好久不見了。”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酸澀。
以前總是想著今生就再也不見了吧。她喜歡他,他不喜歡她,雖未捅破卻心知肚明。本想這段感情會漸漸湮滅在那十丈軟紅之中,卻沒想今日卻驟然重逢,林綰舒竟不知應悲應喜。
二人一時無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林綰舒絞著衣角,心中暗暗咒罵,孟溪山怎么還不回來。
“聽說你和芍藥山莊的羅將離成親了,恭喜啊。”林綰舒實在忍受不了這尷尬的場面,想出了一個話題,聲音卻有些發澀。
“謝謝。”看不出面上有什么表情,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肅。
一時間又無了后話。林綰舒很想問問當年他對施雪鳶可是真心,當年她選擇默默退出,卻看著他們二人分道揚鑣。心中雖有些不甘,但更多的卻是不值與惋惜。
他是那樣冰冷的人,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會受傷。
其實她早就明白那個道理,她喜歡的是當時的那個他,她陷入的是一個幻相,是命運和她開的一個玩笑。現在她跳出了命運的圈套,仔細回想起來倒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因為年少的時候都容易被亂花迷了雙眼,如今想起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
但是如論如何面對他的時候都有些不自在,為何,她卻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