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點卻不急不徐地相織砸地,電閃如白練。孟溪山淡淡地看著天空。想著今年的冬至,那兩個人看不到自己該有多失望。本想向她們炫耀一番,沒想到竟要把自己的命搭在這里。她們不會要笑話他了吧。芍藥花下死,這做鬼的滋味不好受啊。
忽地,冷冽的電光映出遠處的一紙人影,風雨中一柄紫竹青白紙傘,閑庭信步漫無目的地緩緩向這邊行進。錦緞繡鞋被砸起的水花打濕,卻恍若未覺。一身白衣清冷,風吹亂了梳得整肅乖順的發髻,一朵初放芍藥在濃墨般的發上,尤為突兀鮮紅。手中的琉璃燈被風吹得忽明忽暗。
孟溪山看到有人行來,不知從何處來的力氣,猛地站了起來,大喊“姑娘救命!”
女子回頭,眉目清冷,嗓音清寒,竟是與羅將離一幕一樣的容顏。
孟溪山一看,更是欣喜“羅將離,算你有良心,總算肯來救我了!”
女子一臉不解,“你是何人?”
“你怎么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我是孟溪山啊!”孟溪山揮舞著手臂。
女子微皺眉,“原來是她帶你進來的,你別亂動,我帶你出去。”
也不知素衣女子如何的步法,輕輕幾下便落到了孟溪山的身前。此時孟溪山已經精疲力竭,只是死死攥住女子的袖口。
“你要怎么樣?”女子微皺眉頭,眼中一片清寒。
“我走不動了,不如,你背我吧!”孟溪山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女子冷冷看著他,欲掙脫他緊攥的手,卻發現怎么都掙脫不掉。“放開!”話語中帶著微薄的怒氣。
“我才不放,萬一你一會兒又把我撇下了,我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孟溪山擺出無賴的嘴臉。
女子哭笑不得,清冷的面容竟寫滿了無奈。“你放心,我不會撇下你的。”
“當真?你不背我也行,咱們把手綁在一起,這樣你就甩不掉我了!”孟溪山瞅著她做了個鬼臉。
女子哪里見過如此不講理的無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任由他綁著,孟溪山順勢站了起來,卻有點力不從心,一個趔趄勉強穩住身形。
女子知道他被“紅淚陣”吸食了元氣,只是冷眼淡淡看著他。“走吧。”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拽著孟溪山往外走。
孟溪山勉強跟上女子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跟著女子踩過的地方,果然沒有了那種不適的感覺。只是和白天的羅將離相比,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風雨凄迷,霧嵐如晦,腳下是如血的芍藥花,前面是素衣如魅的女子。若不是濺落在身上冰冷的雨,孟溪山認為這一定是一場無稽的幻夢。
終于出了“紅淚陣”。孟溪山力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卻忘了手正和女子綁在一起,女子被他帶倒,猝不及防地跌在了他的懷中。
孟溪山不知所措,竟直勾勾地盯著懷中的女子。一雙寒潭般的幽瞳,素凈清麗的容顏,被他盯得有些驚怒,卻不自覺地泛上一抹緋紅。
“啪。”孟溪山左臉火熱,女子迅速拔出孟溪山的佩劍斬斷了二人之間的鏈接。劍尖直指孟溪山的喉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卻微微發抖。
“將???將離,有話好說,刀劍無眼啊!”孟溪山依舊不知死活地進行這他的冷幽默。
“我說過我是羅將離么,你記住,我叫羅紅藥,她是我的同胞妹妹。這下你也死的清楚了。”女子聲音冰冷,眼神更冷,就像一雙濃黑幽涼的冰石
冰冷的劍尖已經碰觸到了他的喉嚨,激得皮膚一凜。孟溪山卻是一陣嘆息。“早知道我就不從花叢里出來了,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在花海中死的還浪漫點。”說罷竟雙眼一閉,慷慨赴死一般。
拿劍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卻再也無法刺進分毫。女子有些氣急敗壞,卻不忍妄斷人命。
“當啷“一聲,長劍落地,那抹素白卻頭也不回地疾疾走開了。孟溪山輕輕睜開了雙眼,暗舒一口氣。嘴角卻不自覺地掛起了一絲淺笑,羅紅藥么,我記住你了。
一日里起伏跌宕,又險些送命,孟溪山是在倦極,舒展了四肢,在地上橫擺了“大”字,不顧凄迷冷雨竟兀自睡了過去。
第二天燕舞鶯啼,一只彩蝶偷偷停在了孟溪山的鼻尖,惹得他不住打了個噴嚏,猛地醒來,看周遭安好,便狠狠伸了個懶腰。
“哎!你居然還沒死啊!”又是昨天清清靈靈的聲音。羅將離一身紅裝,坐在樹枝上當著雙足,一雙紅緞錦花團繡的繡鞋像是兩團在空中飄蕩的赤焰。
“讓您失望了,我還活得好好的!”孟溪山見到羅將離便氣不打一處來。
“哎!你生氣啦!”羅將離依舊淺笑盈盈,跳下樹來,走到他的面前。
“你說要是有人要害你性命,你不生氣!”孟溪山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轉頭不欲理她。
“那倒是,可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叫你跟緊我的啊!”羅將離一副天真無辜。
孟溪山氣結,他本就是個無賴,這回碰到了個比他更蠻不講理的人。
“哎,別生氣啦,跟我走,咱們到山莊里去!”說罷也不看孟溪山,拽了他的袖口便往前走。
孟溪山本來不愿,但是想到到了山莊中便可以看到羅紅藥,便半推半就地隨著羅將離向芍藥山莊走去。
芍藥山莊占地千里,有一多半都種植了芍藥。這一任的莊主便是羅紅藥,羅將離姐妹的父親——羅卿寧。
山莊中少有生人出沒,所以,當羅將離帶著孟溪山風風火火地走進山莊的時候,羅卿寧早在他們進門的那一刻便知道了有這么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羅將離帶著孟溪山穿過花香馥郁的庭院,穿過千回百轉的回廊,來到了議事的大廳。推開沉重的朱紅雕花門,里面是正襟危坐的羅卿寧和立在一側一身寡素的羅紅藥。
羅將離卻不知死活地把孟溪山推到了她們的身前。“爹爹!這是我的新朋友,你讓他在山莊暫住一段時間可好!”
孟溪山有些發懵,這個羅將離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竟然一點都猜不透。
羅卿寧愛妻早亡,再未續弦,最親的就只有這兩個女兒。平時奉若明珠,要星星就不敢給月亮。便輕輕抬了一下眼。
“哦,離兒什么時候交的新朋友?”
“昨天下午!爹爹,你只管答應我好了!我一定看好他,不讓他亂跑。”說著還向羅卿寧悄悄眨了一下眼。
羅卿寧嘴角微挑,沒有多說什么,便一揮手,算是默許了。
羅將離歡心一笑,帶著孟溪山向著后院走去。孟溪山又是不知所措地被牽走了,甚至連多看羅紅藥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喏,你以后就住在這里。”羅將離推開了一扇棕漆木門,屋子里陳設清淡,但是卻是干凈整潔,像是個客房應有的模樣。
“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再山莊里亂跑。否則我不介意你再死一次!”羅將離惡狠狠地說出。孟溪山知道這不是恫嚇,便輕輕點了一下頭。
羅將離瞇眼一笑,“我先去見爹爹姐姐,一會兒再來找你玩!”說罷便心滿意足地走了。
只留下孟溪山一臉茫然。
如一陣火紅的風,羅將離轉瞬便回到了議事的大廳中。
“離兒,你又搞什么名堂?”羅卿寧的語氣淡淡的卻不怒自威。
“我昨天在山路上遇到他,他非說要采幾朵芍藥回家,我便把他帶到紅淚陣中去嘍!沒想到姐姐卻救了他。我怕他圖謀不軌,索性把他帶回莊里來!”羅將離一邊瞟著羅紅藥一邊得意洋洋地說著。
“那你便好好看管著他吧!”羅卿寧似乎不勝勞累,擺了擺手,由羅紅藥扶著回房休息了。
羅將離侯在房前,羅紅藥出門差點就撞在她身上。
“爹怎么樣了?”羅將離關切地問。
“還好,睡下了。”最近羅卿寧總是很容易疲倦,但是總查不出原因。
“姐姐,我要提醒你,人的心腸不能太軟,你忘記了娘親是怎么死的!你救的很有可能是一條毒蛇!”羅將離趴在羅紅藥的耳畔,雙唇鮮紅,一字一句從牙縫擠出,讓人生寒。
羅紅藥的身軀輕輕一顫,旋即恢復了清冷常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
“這就好。”
二人擦肩行過,像是一場冰火相擊的動人場景。卻倏忽冰歸冰,火歸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