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春曖列笙歌,合巹筵前絕綺羅,梁孟依然新眷屬,樊劉爭比舊嬌娥;
芙蓉帳里添金碧,翡翠衾中續暖和,重奏鸞弦欣易云,雙星今又渡銀河。
臘月初十六,宜嫁娶,訂盟,采納,祭祀,祈福,入宅。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
綺顏坐在桌案前,青銅鏡中芝眉長秀,丹唇皓齒,面若紅霞。大紅的嫁衣上是七朵并蒂蓮花。及膝的長發如墨如霧,疏袖手執玳瑁梳一點一點把頭發梳順。
“我慣拿劍,對梳頭這事實在不在行,你倒是放心讓我侍弄。”疏袖仔細梳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綺顏含笑看著疏袖,沒想到一貫淡定的她如今會被長發搞得手忙腳亂。好容易,才梳成一個像樣的發髻,疏袖頭上泛了薄薄一層汗。
“疏袖,你出嫁的時候,我一定要給你梳頭,好好報復你一下。”綺顏斜覷著疏袖,憋不住笑。
疏袖的手略停了一瞬,綺顏知道自己好似說錯了話,立即緘口。
玳瑁梳繼續順著烏黑的發絲瀉下,半晌,疏袖帶著一絲苦笑,“若有幸劫后余生我便讓你使勁報復便是。”
只是她和寂和,還不知彼此的結局。
插上紫金紅瓔珞的發釵,細細的瓔珞垂在耳際,同色的珊瑚耳墜子,顯得膚白勝雪。紅綃蓋頭遮住視線,綺顏被疏袖攙著進入了禮堂。
禮堂設在燕閑閣的雙飛燕,是二人在塵水樓暫住的地方。滿樓的紅綃幛,紅燈一映滿世界都染上了溫暖喜慶的紅影。
綺顏平日的朋友不多,親厚的也就那么幾個,宋清音雖然名頭盛,卻隱居許久,于是二人的婚禮只有疏袖聽塵幾人觀禮。不過二人已經很滿足,畢竟這是兩個人的事情,只要得到親友的祝福,就已經足夠了。來再多的人,若不是真心祝福,又有何用。
拜了天地,喝了合巹苦酒,結了纓發。從此恩愛不離,矢志不渝。
疏袖含笑看著二人。終于在這離亂的世間,還是有光明和幸福的存在。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想眼前的二人一樣幸福,安穩。
芙蓉暖帳,紫檀木床,龍鳳蠟燭燃得正旺。紅綃蓋頭揚起,是那個兼具山水豐神的男子。綺顏從沒想到,這一天竟會成為現實。她真的嫁給了先生。指甲攥得手心生疼,這不是夢境。
“阿顏。”男子坐在她旁邊撫上了她的臉。阿顏?她才反應過來是在喚她。這么親昵的稱呼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呢。綺顏羞紅了臉。
綺顏朱唇輕抿,“清音。”她也是第一次直呼先生的名字。
那一年通州的相遇就像是一場夢。
她說“我求先生賜給我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先生只是嘆了口氣:“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住在百花潭,出了事就來找我吧。”
沒想到就這樣,二人的命運漸漸的交際,交叉,最后密不可分。
隔簾誰愛聽琴,倚簾人是知音,一句話當時至今。
當時至今,刻骨銘心。
楓都中,林綰舒已經在太子府住了一月余。卻終是到了該離去的時候了。
“鳶兒,春天快來了,我要會屏山了。”林綰舒看著窗外殘余的雪色,不由得一聲輕嘆。
“連年都不一起過了么?怎么走的這么急。”施雪鳶心中一驚,莫不是要毒發的先兆。“快十年了,莫不是你的毒···”施雪鳶擔心地看著眼前的人兒,雖然她看著比誰都堅強,但是她知道,林綰舒的心也不是那么堅不可摧。
“我的毒,不要緊,就差一味藥了,屏山那么多弟子還有尋不到的。”林綰舒打斷了施雪鳶的話,寬慰地一笑。“我趕著回去是因為幻煙閣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施雪鳶看著她半晌,終是嘆了口氣,這七葉一枝花又豈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不然為何找了這么多年依舊無果。這赤炎毒,十年毒發,但是這小妮子卻像沒事人似的,真是不知死活。
“別愁眉苦臉的,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好著呢,你不要咒我啊!”林綰舒又恢復了往日的笑鬧。但是心中卻知施雪鳶說的沒錯。
“來來來···聽說你私藏了一壺春秋貢越,快拿出來給我踐個行。”林綰舒大咧咧地一坐,等著施雪鳶獻出美酒。臉上帶著得意的壞笑。
施雪鳶用手撫著額,“你怎么知道的!哎呦,這回虧大了。”其實林綰舒不說她也準備拿出來,畢竟這樣美好的時刻不多了。
琥珀玲瓏杯,酒色淡碧,剔透晶瑩。酒香滿溢,窗外梅香陣陣,和著酒香正是花好月圓的靜好光景。
行來幾許山水,不勝人間一場醉。
二人你一杯,我一盞。飲著飲著,二人便你一嘴我一嘴地說起過往的事情來。
“記得那一年咱們初次相識,我非要和你比試鞭法。你卻不管,只拿出劍來直接把我的九節鞭砍斷。‘本小姐不會耍鞭,,我們比劍如何!’當時我就愣了,這世上居然還有比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施雪鳶拿著杯盞,指著林綰舒傻笑。
“本來本小姐就不會使九節鞭么,你不也不會使劍!還敢說我!”林綰舒一臉不屑。
“咱們兩個是怎么拉孟溪山如伙的來著?”施雪鳶撓著頭努力思考著。
“這···”林綰舒也是思索了半天,“這誰還記得!來再來一杯。”
一壺極品的春秋貢越就被二人牛飲見底。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直到月上柳梢,酒勁后返,二人便枕著肩膀趴在桌上睡著了。
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酒是偷著喝的,也沒有這般的極品佳釀,但是卻值得回味一生。
第二日清晨,林綰舒踏上了回屏山的路。她回望楓都,回望著陪伴了自己近十年的摯友。這一別,不知明年還能否相見。希望上天不要那么殘忍。
其實她還想去一趟芍藥山莊,想看一看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人變成了什么模樣。但是有什么意義呢,不過徒增煩惱罷了。早就對他無愛無憎,空留了一個名字,一段往事,臉眉目都已經模糊,還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想著想著,林綰舒也覺得自己好笑,拉上了車簾,對著趕車的老者說,“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