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注冊的事已經是下午四點,梁皓從市政中心回到貿易公司,與凱莉重新簽訂了辦公場地租賃合同。考慮時差,國內現在正是凌晨時分,梁皓決定晚上回家再與家鄉工藝品廠家聯系。
桑柔打來了電話,告訴了兩件事:鄭敏芳聽說丈夫已從美國到了魁北克,要請假一周去魁北克跟丈夫討個說法;曹豐豐想請假回中國一趟,時間半個月,想征詢他的意見。
半個月正是國內春節期間,曹豐豐一定是想回國探親了,漁人碼頭是一家中餐廳,雖然中國年期間客人會更多,店鋪會更忙碌,但想著這不幸的女人多年漂泊在外,佳節期間帶著孩子回國內與親人作短暫團圓,這心情完全可以理解。梁皓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于是批準了曹豐豐的請假。
兩天后,從國內傳來了消息,貨品已經裝柜發送,不日就可以到達多倫多。對照訂單合同日期,其中有幾份合同不能按時交貨,梁皓分別拜訪了這幾份合同商家,向對方解釋道歉,基于為今后的良好合作,商家不同程度諒解或更改了訂單合同到貨日期。
曹豐豐已經坐上了飛往國內的航班,令梁皓沒有想到的是,尼克竟然沒有與她一道回國。
“過節期間,可可有尼克陪著,會很高興。”吳雪溶輕快地說,同齡孩子相處一塊是快樂的,梁皓也愿意看到女兒和尼克有更多的相處機會。
從國內發來的貨物如期到達,貨物數量僅能滿足訂單需求,梁皓組織銷售人員,按訂單商家逐個供貨。幾天后,貨款回籠,梁皓把賬款打回了國內,付給供貨商家。
梁皓給楊義招打了個電話,一來給他拜個早年,二來感謝他此次給予的及時幫助。梁皓知道,這次工藝品廠家能先供貨后結款,并不是對自己的信任,除了因美國次貸經濟危機他們想開發新的市場外,更重要的是沖著楊義招的關系。梁皓曾在稅務局工作過幾年,很清楚其間的道道。
危機暫時解除了,梁皓暫時放下了外貿公司的事,到漁人碼頭餐廳幫忙,店里一下少了曹豐豐和鄭敏芳兩人,缺人手,雖然曹豐豐的工作糕點制作梁皓是做不了,但打個下手還是可以的。
中國年,大年三十,店鋪整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吳雪溶和兩個小鬼也來到了店里,梁皓給各位員工發放了紅包,舉杯慶賀中國年的到來,也感謝大伙幾個月來的努力付出。梁小可和尼克也收到了大伙或多或少的壓歲錢。
正當大伙其樂融融,觥籌交錯之時,店里來了個熟悉的身影,鄭敏芳!
芳趕在這個點回來,大伙都感意外,寒暄一通,打過招呼,鄭敏芳直接來到梁皓跟前,表情嚴肅,低聲說:“在魁北克,我見到了代丹。”
聽到這個消息,梁皓愕然了。
現在危機已過,對于代丹,梁皓并沒有太多的怨恨,但她就像一塊陰云,一直橫亙在心頭。人性不該如此,他不相信代丹會是個給人下套的小人,其間一定有他還不知道的什么原因。梁皓示意鄭敏芳隨他到店鋪后間,他不想有些話破壞大家過節的興頭。
“代丹和我丈夫呆在一起!”
這太意外了,他倆怎么湊合在一起呢?世界真是無奇不有,這些只有在電視劇中出現的情形,卻真真切切地趕趟兒似的在現實中發生。梁皓殷切地看著鄭敏芳,鼓勵她繼續往下說。
“他倆是大學校友,因是老鄉,兩人認識,在校時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若干年后,在異國他鄉兩人又聯系上了,我丈夫正是為了她,才從美國回到加拿大,婚姻至此,我也無話可說了。”
“外貿公司解體之事,代丹很愧疚,她讓我轉告你,說不奢求你能諒解,美國次貸引發的經濟嚴重波及了出口業,國內大部分依仗產品出口的工藝品廠家舉步維艱,急需開拓新的市場和銷售渠道,代丹的父親就為了這個目的才讓她來到多倫多。加拿大對代丹來說是陌生的,要在這兒開拓市場,談何容易,正當不知所措之時,遇上了你,于是她就有了想法,于是決定與你合作,借助你的才能和對加拿大的熟悉,來達成市場開拓目的。代丹是真心與你合作,但作為商人的父親卻不這樣認為,在看到市場逐步拓展,貿易公司盈利勢頭良好之時,他決定獨占貿易公司,指使代丹放棄你。”
“代丹不能違抗父親的意思,但也不想加害于你,她私自決定把安大略省的市場讓給你,并放棄了第二批一萬件貨物的盈利分成,想以此作為對你的補償。至于注銷公司,她是法人,不得不這樣做,她希望你能理解。代丹說,她不奢望你倆還能是朋友,但希望你還當她是同學,她說,年少純真歲月最是讓人懷戀。”
梁皓默默聽完鄭敏芳的訴說,一直堵在心口的郁結總算疏緩了些。世間本沒有太多的怨和恨,只是加入了利益驅使,才變得復雜,對代丹,他不知道是該恨該怨,還是原諒,她就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經歷了也就經歷了,以后不要再有太多的瓜葛就是了。
“感情如是,婚姻如此,對我來說,婚姻已經結束了,家是回不去了,我想今后就呆在加國了,遺憾的是現在我還是‘黑戶’,隨時都可能被移民局發現遣送回國。”
梁皓從口袋里掏出一份紅包遞給鄭敏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總有辦法的,你先安心在這兒做事吧,紅包只是彩頭,圖個來年平安。”
曲終人散,晚餐結束,在相互祝賀中大家道了別。
梁小可和尼克抵不住困倦,等不到午夜的鐘聲敲響就早早睡下了,在閣樓陽臺,梁皓和吳雪溶倚靠著護欄并排而立。一場大雪過后,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原先縱橫交錯的道路被積雪覆蓋,已看不清原來的摸樣,只能依稀感覺它們原先的走向。
“皓,過完年我去外貿公司幫你的忙吧,我可是碩士畢業生,自信還是有能力幫得上一些忙。”
“你能來公司那是再好不過了,可是你的博士備考怎么辦,想放棄嗎?再說,你去公司了,可可怎么辦?”
“備考早就放放棄了,至于可可,到時再去聘請個合意的就是了。”
梁皓心想,吳雪溶已經放棄了博士備考,讓她做一個專職的babysitter也太屈才太委屈她了,她需要一份合適的工作,也許貿易公司最適合她了。不過,這樣一來,就得重新找一個人來照顧女兒,找到合意的很難,這之前已經經歷過。
鄭敏芳?對,她再適合不過了,在國內她就是一個教師,照顧和教育孩子是她拿手的活,她在店里作洗碗黑工,隨時都有被移民局查到的可能,讓她在家里就沒了這樣的顧慮了。就是她了!梁皓心下做出了決定。
兩天后,鄭敏芳來到了家中,接手了照看孩子的工作,吳雪溶也到了公司正式報到,坐到了原先代丹使用的辦公桌。
新春伊始,萬物待蘇,對于剛成立的外貿公司來說,更是如此。面臨梁皓的首要,也最大問題是進貨的資金籌措,要想讓公司走上正軌,就必須有大約一百萬美元的正常運作資金,當初危機時,梁皓想到向劉曉清挪借,但當時考慮暫時應急,貨款收攏后就歸還,而現在需要的是常備周轉資金,就算他愿意開口,劉曉清也愿意幫忙,一百萬的數目對她來說也會相當的勉強。
梁皓不想勉強自己,更不想讓劉曉清勉強,所以他決定另外想法子籌借這筆款項。
整個下午梁皓都窩在辦公室苦思冪想資金籌措之事,到了下班時間,還是沒有絲毫頭緒。吳雪溶輕輕推開門走進來,她要與梁皓一道驅車回家。
“你自個兒先回,我想去游個泳再回去。”以前每每遇到一些事兒一時沒能解開,梁皓都會去游泳池放松一下身心,以舒緩郁結的心情,現在是大冬天,已經幾個月沒好好游泳了,他現在很想去釋放一下。
“不好,一點都不好!你去游泳,我就沒車回去了。”
“Go巴士很方便。”
“還是不好,我決定跟你一塊去游泳。”
梁皓執拗不過吳雪溶,最后勉強答應了一道驅車去放松一下。
多倫多是水的世界,城市里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公共水域,大都允許游泳,不過現在是冬天,沒多少人愿意在大冷天里露天游泳。梁皓和吳雪溶去的是位于沙灘區的一家高檔私人收費室內溫水游泳館。
梁皓選擇了一個只有雙泳道的個人鍛煉型游泳場。購買了泳衣換上,梁皓來到池邊試了水溫后,舒展了下四肢,撲通一聲,一頭扎進了池水中。
波紋已平復,水面只有微微漾起的漣漪,二十幾秒后,梁皓的頭從泳道盡頭水面冒了出來,四肢齊開,往回游時,是舒展優美的自由泳姿。
“怎么不下水?”等游回到出發點,梁皓發現吳雪溶裹著浴巾,一動不動站在池邊,只是靜靜地觀看他在游泳,于是開口詢問。
“想,但不會,你來教我呀。”
梁皓覺得腦袋一陣發暈,心下是又氣又好笑,不會游跟來瞎折騰什么呀,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了。不過,既然來了,都到這份上了,總是要下水的,回頭隨便教她個狗刨之類的就得了,梁皓心里計較后點了點頭。
“行吧……”
撲通,梁皓嘴里剛蹦出兩個字,只聽一聲巨響,吳雪溶像一枚炸彈,毫無征兆地重重砸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