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蕓墨再緩過神,已經被薇芩扶回自己炕上。抬頭茫然的看著薇芩,“小阿哥呢?”
“弘昱沒事了。”薇芩也紅著眼睛,“現在李太醫在給皇瑪姆看脈,弘昱已經睡了。”
這才長長舒口氣,低頭一看手被薇芩緊緊握著,還不停的顫抖,“格格還好嗎?”
這么一說薇芩也哭了,“真的嚇壞我了。”感激的又看著蕓墨,“還好有你在,要不然真不知道弘昱要怎么樣了。”
蕓墨一點也笑不出來,“剛才民女失禮了,還請格格不要怪罪,大阿哥……”
薇芩紅著眼眶笑了,“姑娘多慮了,阿瑪也是謝你也來不及呢。”又輕輕拍拍她的手,“弘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又是嫡出,你也看出來皇瑪姆有多疼愛他。姑娘早些休息吧,我過去前院看看。”
站起來掃了一眼蕓墨的屋子,不知道為什么薇芩又坐下,一樣握著蕓墨的手,“姑娘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皇瑪姆定是會給你的。”
薇芩的手稍用了些力,“不一定是物件。”
蕓墨茫然的抬頭望著薇芩,輕輕皺了皺眉。
“姑娘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是說什么。”薇芩還是笑著。
“格格誤會了,民女沒想過要靠此事來邀功,真的只是剛才一時心急,才斗膽上前……”話沒說完,又被薇芩止住,“我沒有責怪姑娘的意思,剛才這事我必然知道是偶然,也不相信姑娘你是想要靠此出頭,姑娘不用擔心。”
“老天爺能讓弘昱撿回來一條命,也說不準是安排了姑娘一條路。”薇芩站起身,“依著八嬸嬸的性格,姑娘的路十分難走了。有句話叫好事成雙,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蕓墨還處在剛才驚魂之中拔不出來,沒有回答她。
薇芩看蕓墨低著頭,看不清她的神色,“我之前聽皇瑪姆說起姑娘吸聞鼻煙的事情,就覺得姑娘膽量十足,今天看姑娘救弘昱一命……方式卻有些獨特……”說罷輕輕笑了笑,“姑娘必定是聰慧之人,話我就不多說了。”見蕓墨還是臉色蒼白,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薇芩只好又笑著說了些讓她保重身體的話,就走了。
天色已經暗了,還能聽見宮女跑前跑后的腳步聲在院子里久久散不掉。蕓墨一夜都在想,她到底來到這里的目的是什么。有目的么?貌似沒有神靈一類的在她昏迷的時候告訴她,將要把她傳送到三百年前,也沒有人告訴她,她是來改變歷史的,還是來豐富歷史的,或者,隨著歷史再活一次?
也是因為有他吧。那晃眼的橙黃色袍子,皺眉時候的樣子,還有眉尾的小黑痣,深邃的眼神,溫柔的笑容……這一切,讓她光是想都會會心一笑。
如果是這樣,就給她一片屬于自己的院子,在他的府上。遠離這些是非,只要能聽見他的腳步聲,看見他出現在院子外面,她寧可承認,她是個完完全全的古人。就算八福晉再咄咄逼人,她如果不爭寵,只是靜靜陪伴著他,也算完全了自己的誓言,也算對得起自己的心了。
她不會讓他有那樣失敗的結局,就算不能如他所愿爭到江山,起碼她想保全他一條命。如果可以嫁給他,可以在他左右提醒一二,她相信她能幫到他,能讓他安全的避開一條死路……
隔天給慧妃請安的時候,還沒進屋就聽見慧妃在罵著薛嬤嬤,“弘昱要不是嫌太硬了咬不動能一口都吞了嗎!”
薛嬤嬤老淚縱橫的跪在地上求饒,嘴里喃喃也聽不清說什么,時不時還給自己幾個巴掌。見蕓墨進來,哭喊著救命,沒喊幾句,自己就暈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幾個宮女跪在屋外也是哭個不停,蕓墨走上前看薛嬤嬤倒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得先請安,“民女給娘娘請安,娘娘,娘娘好些了沒有?”
慧妃沖蕓墨招手讓她上前,不過氣還沒消,“少跟我這里要死要活的,下去領板子!”
薛嬤嬤怕是真的暈了,半天沒起來。蕓墨小心的走到慧妃炕邊,“娘娘不要氣壞了身子。”
慧妃指著地上趴著的薛嬤嬤,“你趕緊給我滾出去,你跟我多少年了,裝死我看不出來?”
薛嬤嬤這才‘哇’的一聲哭著翻了身,“求娘娘饒命,奴婢只想留下一條賤命繼續伺候娘娘啊。”
“滾。”慧妃頭也不抬一下。門外進來兩個太監,拖著薛嬤嬤就往外走。
薛嬤嬤掙扎開太監的手,撲著又爬到蕓墨腳邊,臉上淚水鼻水都分不清,拉扯著蕓墨的袍子角大喊,“小主救命,小主救命啊——”
蕓墨看的出薛嬤嬤眼中的恐懼,和昨天在院子里仗勢欺人的樣子判若兩人,這真所謂伴君如伴虎了。實在不忍心看她被打死,只得欠身小聲道,“娘娘身體重要,小阿哥吉人自有天相,薛嬤嬤這么多年伺候娘娘沒有功勞也算有苦勞,不如……”
慧妃轉過頭看著她,聲音平和下來,“不如什么?”
不敢直視慧妃的眼睛,蕓墨低著頭微微皺眉,“不如罰餉……?”
能感覺到薛嬤嬤聽到罰餉的時候手用力的一沉,蕓墨不解的低頭又看了她一眼。慧妃聽了倒挑起嘴角冷笑一聲,“你要罰她的餉銀,還不如讓她領了這頓板子。”
“誰不知道她最稀罕那點銀子。”
薛嬤嬤還是哭著一直重復,“娘娘奴婢不是這種人啊,奴婢愿意罰餉,奴婢愿意罰餉。”
“今兒你記住了是誰幫你開脫的,下回再自作聰明犯事兒,我定會打死你。”慧妃擺擺手,示意太監拉薛嬤嬤出去,走到門口還不忘又狠狠加上一句,“讓她把昨晚上的元宵都給我吃干凈了!一個也不能剩。”
薛嬤嬤出了屋又是一陣鬼哭狼嚎,聲音才漸漸暗淡了下去。蕓墨再一回神,手已經被慧妃輕輕握住,拉近了些,“昨天多虧了你。”
“娘娘別這么說,民女受寵若驚。”蕓墨趕忙又要做禮,被慧妃一把攔住,“你不必這么多禮。”
慧妃嘴角牽起一個笑容,“想當日你吸聞鼻煙,我還不以為什么,沒承想老天爺原來安排你過來事出有因。”握著蕓墨的手加重了力氣,“昨天薇芩說如果沒有你最后那么一抱……”說罷眼里又蓄了淚,長長嘆了口氣。
慧妃并不受寵,準確的說她非常不受寵。皇上幾次立皇后,都沒有她的份兒,兩個兒子,還幼殤了一個。只有大阿哥成年了,到現在也只有一個孫子。所以不得不說慧妃把所有的精力和感情,都一股腦投入給小阿哥弘昱。
看得出昨天慧妃被驚嚇的也不輕,握著蕓墨的手一直都微微抖著。
“娘娘……”蕓墨看慧妃的淚水在眼里打轉,又想起昨晚抱著小阿哥時候他的體溫仿佛還在自己懷里,那瞪大了的眼睛,那抓緊了大阿哥袍子的小手,垂死邊緣最后的求救……
慧妃拉她坐到炕邊,擦去眼角的眼淚,聲音放輕了很多,“你進宮也有段日子了,可有什么打算?”
蕓墨愣了愣。
“不會從來都沒想過吧。”慧妃低頭又拿起炕桌上的鼻煙壺,蕓墨看宮女都不敢進來,就伸手接過了鼻煙壺,幫慧妃挖出一撮粉末,抖在小白瓷碟子上。低頭想了想,的確如薇芩所說,今日已經不似以往,這確是是個機會。
咽了口唾沫,“也不是從來都沒想過……”
慧妃哦的一聲上揚,并沒有動身子,“你說說你想的什么給我聽聽。”
“民女要進宮之前,阿瑪額娘諸多叮嚀,也頗有期望。只怪民女不才,沒機會選秀,走了這條彎路,又不知道皇上如何打算……”
慧妃不耐煩的敲了敲炕桌,“所以你想留在宮里,伺候皇上?”
蕓墨嚇的后退了好幾步,跟著跪在地上,“不不,民女不敢。”
慧妃深深的看了看蕓墨,“我看老八對你不錯。”不等蕓墨發話又道,“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是。”蕓墨抬起頭,看慧妃又瞇著眼睛等著自己發話,跪下磕了一個頭,“民女在十四格格處常受八阿哥照顧,也確實對八阿哥萌生情意,還請娘娘成全……”
慧妃隨即哈哈樂出聲,用手輕拍著自己大腿,“你聽見了?”
蕓墨趴在地上抬頭一看,慧妃朝著自己身后望著只是在笑。轉過頭,那塊大紫檀座屏風后面,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
只能看見屏風下面那雙馬靴,蕓墨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直愣愣盯著那人緩緩走出來。人才邁出來一半,蕓墨一眼瞧見那件袍子的顏色,再往上一看,對上那對熟悉的眼眸,一時間連臉紅都來不及反應,就怔在原地。
紫檀屏風上的雕龍就像活起來一樣,和八阿哥橙黃色袍子上的云紋合在一起,好像幅清湛的水墨畫。他輕輕扶著屏風的木邊,看她整個人跪在地上楞楞蹬著自己,笑著干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