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雨京就被陣陣鞭炮聲吵的睡不下。揉著眼睛下了炕,半天沒回過神來,還以為又過年了。
宮女進來幫著梳頭的時候才說,十四阿哥這是帶著側福晉進宮正式給德妃娘娘和皇上磕頭來了。
雨京也來了興致,跑到前院看十五格格整在打扮,“我隨格格一起去行不行?”
十五格格看起來有些倦容,只是微微扶著頭說,“我不去了。”
雨京還有點擔心,十五格格又說無礙,推她出了院子,還不忘笑著打趣,“不差你這一個看熱鬧的了,你呀就別替我操心了。”
上一次宮里這么熱鬧著辦喜事,也就是十三阿哥成婚的那天了,還下了場大雪。聽說側福晉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沒栽一跟頭。不過要說上一次,雨京就不打算聽了。那時候她鼻青臉腫渾身都是膏藥,躺在炕上挪哪兒哪兒疼,有個瘋子跑進來又親又抱,嘴里說著哎呀我好久以前就想這樣了,另外一個新郎官黑著臉站屋里半天,要親不親的……
敲鑼打鼓聲越來越響亮,雨京和院子的宮女邊往奉先殿走著邊看周圍人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伺候看熱鬧的,熱鬧中的,少說幾千號口子,都漸漸聚集在奉先殿前面,就等著十四阿哥帶著側福晉過來磕頭了。
其實皇子成婚,又不是大婚,本不應該是這番排場,主要也是十四阿哥剛過了生辰,加上也是第一次娶親,皇上有意下話要辦的喜慶些,也就成了今天的壯觀場面。
四下又聽別人交頭接耳,“我聽說這側福晉來頭不小啊?”
“可不是,聽說家里也有也銀子,買了個員外做。不過再怎么說比不過是慧妃的人,加上這層關系,來頭還能小了?”
雨京聽得有些煩躁,雖然沒見過幾次溫慧,不過也覺得她是個儀表大方又溫順的女孩,稍微說些重話就會臉紅的樣子,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現在聽她被人這么議論著,雨京轉過頭沖著出聲的幾個宮女狠狠一瞪。
跟著一起來的宮女輕輕拉了下她的衣袖,“小主子,來了。”
遠處鞭炮聲大響,震耳欲聾感覺地面都要炸了,到處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道。
雨京根本也聽不見周圍人再扯著嗓子喊什么,就看見十四阿哥一身明亮的杏黃色蟒服,身上繡著的四爪龍更是惟妙惟肖,五彩云像飄起來一樣,明黑色的貂皮朝冠裝著寶石頂珠,拖著三眼花翎更是精神颯爽,把雨京看的一愣。
還沒見過那個瘋子穿的這么正式過,頓時也只顧著傻楞楞的盯著他棱角分明又面帶嚴肅的臉,倒沒注意他身邊的側福晉。一晃眼的功夫,一群人就簇擁著他們進了殿,里面又是太監高聲說著什么,雨京也都漸漸聽不見了。
“小主怎么臉紅了呀?”宮女嬉笑著臉,也沒什么回避的取笑她,“晃神成這個樣子,小主八成是想著要嫁人吧?”
雨京瞬間一愣,臉上更是覺得燒的有些難受,微怔又望了望奉先殿胤禎剛離開的身影,低著頭好久沒說出句話來。
直到又聽到周圍有人說話,才回過神抬頭,一眼就看到對面人堆中站著的蕓墨。蕓墨沒看見她們,只是和身邊的宮女小聲交談著。但是她紅腫的眼睛跟稍有呆滯的神態讓雨京不得不心里又著急起來。
雨京把宮女留在原地,趁著現在有人來回走動的空擋跑過去,輕戳了一下蕓墨的肩膀。蕓墨回過頭,空洞的看著她半響才回過神,“來了。”
雨京拉她到人少的地方才敢問,“怎么了?”
蕓墨笑著搖搖頭,“沒睡好……”
“我都聽說了。”雨京眼神里滿是關切,“四阿哥有沒有把你怎么樣?”
蕓墨一愣,還想繼續微笑,卻又忍不住紅了眼睛,“沒有。”
“還說沒有!”雨京也惱起來,“你實話告訴我怎么就不行了?”
蕓墨輕輕撫著雨京的手,聽遠處人群里又開始有嘈雜聲,八成是十四阿哥行過禮要走了,“我們走走?”
怎么一見到蕓墨就是走走,往哪走啊都是人。雨京皺著眉撓撓腦袋,“要不去十五格格院子里說話?肯定沒人偷聽的。”
這么一說蕓墨突然就醒過神,不自覺的向后側了側身子,“那就算了吧,我回去再歇歇,有些累了。”
她實在說不出口,被四阿哥拉住糾纏的時候,讓八福晉撞了個正著。自己整個晚上擔心的睡不著,一時想不出怎么和八阿哥交待。
雨京才剛要說話,就聽見背后一聲陰陰的冷笑。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轉過身,畫蘭帶著個丫鬟就站在不遠處,瞇著小眼上下打量兩人許久,又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兩位姑娘這又合計糟蹋誰家的爺呢?”
雨京一個箭步過去輪著胳膊就要抽她,又被蕓墨死死往后拉著。蕓墨也因為著急聲音都變了調,“你站住!”
畫蘭先是嚇的往后趔趄的退了好幾步,還好有丫鬟扶住了身子才站穩,再看雨京被拉住了,一時半刻是過不來。忽然睫毛閃了閃,眼里又水汪汪的,“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姑娘又何必下狠手?”
這臉變的之快,蕓墨都始料不及的愣住了。
雨京根本也不買賬,儲秀宮的時候早就見識過畫蘭這項絕技了,“你少跟我裝了,這沒人稀罕你那點酸淚,趕緊給我走,我不想看見你!”
蕓墨還生怕畫蘭這演戲是給誰看,警覺的又左右看了看,大家都擠著前面去看熱鬧,周圍除了她們還真沒別人了。
“走不走?”雨京被蕓墨拉著還是硬往前邁了一大步,“你走不走!”
畫蘭一看這招沒用,眼里的似水柔情馬上就變了味兒,“就你這樣的,也想嫁給我家爺做福晉?你撒泡尿自己瞅瞅,你哪點溫柔賢惠哪點懂事大方了?我看你連個通房丫頭都配不上!”
蕓墨已經都看傻了,這要是穿件戲服畫個花臉,絕對戲臺子上一個角兒啊。
這才明白過來,雨京恨她真不是沒道理,十五格格當初說防著她也真不是委屈她了。剛才這話肯定給雨京噎的夠嗆,蕓墨已經快要拉不住雨京,眼看事態不妙,只好自己往前一站,擋在她面前。
“福晉也別失了身份,讓人看見也不好,您說是不是?”
畫蘭剛才一眼看見雨京,早就想要過來逞這個威風,所以才一路跟過來的。當初在儲秀宮指著她腦門子罵,如今她可不是跪在地上委曲求全的那個主兒,她也根本就不覺得雨京那德行的能進的了十三阿哥的府門。
“也是,”畫蘭瞇著眼睛也笑了,滿意的揉了揉肩膀,“我在這跟你們說話,實在是跌了份了。”又轉過頭看著蕓墨,“這位姑娘不知道有沒有得了志,爬上四爺的炕了?”
話音剛落,畫蘭猛地被雨京一推,身子沒站穩摔在地上,半天沒醒過神。雨京站在她面前手指著她的臉,“你給我閉嘴!”
怎知同一時間奉先殿又鞭聲四起,噼里啪啦蓋過了這邊畫蘭捂著臉嚎啕大哭,雨京心里也是一揪,看沒人過來才放了些心,又厲聲道,“你回去就告訴你,家,爺,是我打的你,讓他來找我。嘿,我還巴不得他來找我,我倒也想問問他,整天看見你眼珠子都不知道在哪兒,他看了不惡心么?”
這些丫頭這些嘴,蕓墨站在原地半天沒想出句話。這可算見識到了,甭管什么年代,小姑娘吵架可真是……絲毫不見長進的。
雨京還沒說夠,還想指著畫蘭繼續罵,蕓墨上前拉起她撒腿就跑。
也顧不得伸手畫蘭又扯著嗓子喊叫,“有本事你們別跑——”
蕓墨跑的喘不上氣,手也被雨京打開,“你跑什么?我還沒說完了。”
就畫蘭那樣子的格格,實在看不出來哪里大家閨秀了。蕓墨搖搖頭,彎腰扶著膝蓋一個勁兒的順氣,“你也不學學好的,怎么還是這樣?之前挨打都白挨了啊?”
雨京這時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可能又闖禍了。
“你說胤祥……會不會生氣?”
蕓墨狠狠白她一眼,“她越是這樣,你才不能和她一起犯渾。”
“我也是看不過她說你這么難聽……”雨京撇撇嘴,沒打畫蘭一巴掌已經是她一瞬間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了。
蕓墨才算舒了口氣,抬頭深深盯著雨京的臉。
兩個人突然都沒忍住,噗嗤了聲。又安靜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她再這么說你,我還是會打她的。”雨京笑著走過去扶起蕓墨,心里也有了些底氣,“說一次打一次。”
“好。”蕓墨也笑著,不過還是板著臉,“這事可沒有我的一份。”
雨京咧著嘴笑得更歡,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牙,“你放心,有胤祥呢,我才不信她敢告訴他。”
遠處鞭炮聲越來越稀落,噼啪幾聲,又是噼啪幾聲,漸漸沒了聲響。蕓墨覺得眼皮都快累的睜不開了,微微抬頭望著藍天白云,心里徒生一分暖意。
她很想在窩在橙黃色袍子里,伸手滑過他的臉,撫摸眉尾的那顆小黑痣,輕聲在他耳邊細語,“富莫富于長知足,貴莫貴于能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