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京慌忙中只回頭看了胤祥一眼,他眼里似火一樣緊盯李公子,醇酒過后,他臉上的那份敵意已經肆無忌憚的表露無遺。只是這一眼,她心里就明白過來失態不妙,顧不得再和李公子說話,有點著急地想要往回走。
而雨京現在的慌張,讓李公子心里突生不解。這么多年和她相處下來,還沒見過她遇到過什么事情這樣心神不定,難不成是受了什么委屈?
他這樣想著,又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拉住她的胳膊。
在這一瞬間的動作之中,一直站在他們不遠處的琴香已經幾乎感覺到,十三阿哥就要掙脫開架著他的侍衛朝李公子沖過去了。她眼疾手快的幾步跑到雨京身邊,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后,臉上有種無奈的笑意,“李公子,今天確實有些晚了。”
琴香快速拿過李公子手里的字帖,“雨京有點醉了,不如我先替她收著?我送送你?”
李公子眼里有一閃而過的驚愕,之后不得不客氣的和琴香點頭,“那就勞煩你了,我自己回去無礙的,明早再來看她。”
“我還是送送你吧。”琴香瞥眼看了看雨京,見她已經先一步朝十三阿哥走過去了,才稍微安心些。
李公子滿肚子的疑問,并沒有人給他解答。他刻意不去理會那個酒醉之人對他不善的眼神,多看了雨京幾眼便轉身離去。回去路上他越想越不對勁,一下攔住琴香,“那才那個人是誰?”
琴香倒是微微一笑,“公子待雨京這樣認真,我也該替她謝謝公子美意,只不過她之前也沒騙你,確實是許了人家。”
李公子卻有些執意,“她如今沒了丈夫,再嫁也是可以的。”他有些不服氣,“已經三年多了,也不見她夫家來尋,說不定早就再娶了。”
才離開酒樓沒多遠,后面就有腳步聲跟上來,琴香回頭一看,巴圖臉上有些擔心的神色,“......我,我跟著一起送送李公子。”
李公子自知巴圖的來意,輕輕欠身,“姑娘不必再送了。”
誰知琴香才隨著巴圖往回走了幾步,就聽到李公子在他們身后大聲喊道,“我明日再來。”
他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隱約有種感覺她今晚的表情好像遙不可及,他心里沒底,已經三年了,不應該是這樣的距離。而那個怒眼很瞪著自己的那個人,又為什么讓她如此不安?
。。。。。。
夜里雨京在燭光下托著頭,愣愣望著那忽高忽低的火苗有些恍惚,輕輕嘆了一聲。
已經很累了,眼皮都支撐不住了,卻怎么也睡不著,放松不下來,渾身僵硬。
胤祥走的時候那副受傷的眼神讓她心里跟著心疼,卻不知道能說什么能讓他放心,也確實沒有什么好解釋的......
琴香揉揉睡眼惺忪,再一看她還是坐在桌前,“你怎么還不睡覺?”
雨京突然停住思緒,轉過頭苦笑道,“今天真是麻煩香姐姐一直照顧了。”
“說這些有的沒有的干什么?”琴香一看雨京這個樣子,索性也坐起身,伸手擺弄著前額的劉海,想起剛才巴圖一路上不停搓著手的那個傻樣,不由也微微笑起來。她坐到雨京身邊,“這十三阿哥確實是一表人才啊。”她取笑雨京,“怪不得我說你怎么瞧不上人家李公子溫潤如玉呢,原來是見到過更好的啊?”琴香咯咯笑出聲,輕拍雨京的肩膀,“你說說,再見面是什么感覺?”
雨京心里不禁泛起一陣甜蜜溫馨,她繼續盯著那燭火,嘴角不經意上牽,甜甜笑出聲。
琴香也跟著笑瞪了她一眼,“看給你美得。”
卻也忍不住的惆悵,“你可是真的要回去了?”
雨京眼里晃過一抹不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抓住一樣,很疼,很緊張。她微微垂下眼,“香姐姐,這些年中你可有變過心意,不想再嫁官宦人家了?”
琴香一怔,而后別過頭望向遠處,聲音帶著些許傷感,“我以前只覺得離開京城,我就再沒有活著的目的。那里有我所有的回憶,有我家的興衰,爺爺的盔甲,娘親身上的香氣......我所有知道的東西,認識的人,全在京城......”
“我真的以為過,離開那塊地方,我就一輩子都不能翻身,做不回自己......”她說著,潸然淚下,“碰見你們,才讓我知道京城外面還有另外一片天,那片天也是藍的,人也是活生生的......現在再問我要不要回去,我可能根本下不了心。”
她自言自語說到這,也明白過來,雨京心里難道也和她一樣,早就認定了江寧為家。唐四和吳大娘待她們視如己出,像對待女兒一樣疼愛,巴圖又像是什么都要管的麻煩大哥哥,總是第一時間挺身而出。而這家酒樓,也成了她們每日一睜眼就知道要努力的方向......
這樣平淡的日子過久了,會讓人漸漸忘卻很多煩惱,很多從前的憂愁。而突然間又硬生生的把回憶硬塞回給雨京,讓她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取舍,放棄,選擇,糾結......
琴香把手搭到雨京肩上,輕拍了幾下,試圖安慰她,“問問你自己的心吧,我看那十三阿哥對你確實真心,剛才吃飯的時候連面子都不顧著,不也是為了讓你放松些?也許你的生活本就應該在京城呢?”
“......也許我的生活本就應該在草原呢......”雨京默然說了一句,而后又繼續安靜不語。
琴香嘆口氣,“再想想吧,我看他們一時半刻也走不了。那十三阿哥要是等不到你一句話,我猜他可能就非要住在江寧了。”
莫名的不安又涌上心頭,雨京皺了皺眉,緩緩望向琴香,“香姐姐,我其實很怕他會這樣......你還記得巴圖說他曾經大鬧我家么?今日皇上也同我說,他不忍心再看見胤祥那個樣子......”
琴香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兩個人坐在燭火前良久,直到窗外漸漸有了亮光,清晨的寶藍色籠罩整個院子,雨京才累的趴在桌上睡著了。
沒多久吳大娘在屋外敲門,“雨京你醒了沒有?外面有個姑娘吵著要見你。”
琴香想讓雨京再多睡一會兒,就隨吳大娘出去看,沒一會兒雨京就聽見院子口兩個女子尖聲吵了起來,趕緊披上件外衣就跑出去。
那位胡姑娘正瞪著雙眼,手指著琴香的鼻子高聲叫道,“別給我在這一堆借口,我為什么會來你們心知肚明!你不讓我見她,我今天還就不走了!”
琴香氣得咬牙切齒的就要推她出去,被雨京伸手攔下。一夜沒怎么睡,雨京只覺得頭異常的沉重,什么也想不清楚,周圍什么聲音都刺耳。她凝視那位胡姑娘半響,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問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那姑娘臉上也帶著憔悴的愁容,但卻依然雙目冒火,看見雨京的一刻更是氣的她渾身顫抖。她狠狠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問道,“你就是兆佳雨京?”
“我就是。”雨京心頭一震,每次看見這個女孩,她總是有在照鏡子一樣的恍惚。她試著平復心情,眼睛不再盯著對方的臉,“姑娘找我何事?”
說完這話,她自己也跟著不由苦笑。她怎么會不知道來人何意?雨京輕輕欠身,“你隨我過來吧,一大早大家還都沒起來,這樣吵下去也沒意思。”
那女孩還想再說什么,卻也強壓著心中怒火,跟著她回到屋里。
一進屋就又忍不住確認,“你真是兆佳雨京?”
“我就是。”雨京再一次重復。
女孩開始從上到下仔細打量雨京,就像要瞬間記住她的每一個細節一樣認真,許久端詳之后,她突然紅了眼睛,手不聽使喚地抬起,直愣愣指到雨京鼻尖處,“你可知道我是誰?”
雨京平靜地站著不動,只輕輕把眼睛撇過另外一邊,“你拿了胤祥的香囊,穿了他的衣服,一路偷跟著他到江寧,口口聲聲喚他丈夫......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倒也明白你什么身份。”
那女孩臉頰有淚水滑過,眼里已經覆蓋了太多哀愁和氣憤,她的聲音慢慢變了調,卻還聽得出在強裝鎮定,“我不妨告訴你,我是四十四年進宮的秀女,爺頭一次看到我就和德妃娘娘要我進府做福晉!我叫富察憐梅,你最好記住這個名字!”
“我為什么要記住你?”雨京這時回過頭緊盯憐梅的眼睛,聲音不大,但卻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要你記住我,就像爺府里沒有一個人不記得你的名字一樣!”憐梅的臉因為憤怒已經快要扭曲,她的手抬在空中不停地抖動,“你利用了我!你明明看到那香囊的一刻就知道是爺的東西,還緊跟著找到織造府來,為的不就是和爺再見一面!我以為你們只是恬不知恥還要加錢,沒想到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靠著我找到爺!怎么?我說錯了么?!”
琴香氣的在后面狠狠一跺腳,“你怎么不說你自己跑到我們這來白吃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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