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夜沒睡好的，不光只有雨京和胤祥。看李公子坐在大堂兩眼無光全身無力那個樣子，雨京不禁心里苦笑，這都是怎么了？

她走過去對李公子展顏一笑，試圖讓自己也別跟著看上去一樣萎靡不振的樣子，“李公子，早啊。”

見她笑意滿眼，李公子多少也放了心。她無瑕無邪的雙眼讓他心里撲通直跳，瞬時間很想碰觸她的臉，哪怕光是想到手指碰到她的睫毛，就讓他不由興奮。他跟著也柔和的笑了笑，“趙姑娘，你早。”

然后有片刻寧靜，兩個人也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胤祥從后院一路追過來，緊皺著眉站在雨京身后，眼神不善地看著她面前的李公子，一雙大手順勢按在她肩膀上。

力氣有點重，雨京心想，并沒有回頭看胤祥。是氣的不輕了？

而李公子一開始還沒認出來雨京身后這個陰森表情的人是誰，只是這人的那雙不老實的手讓李公子心里頓生惱意，他稍有錯愕的盯著那雙手，怎么有人這樣沒有規矩？想到這他也多看了這人一眼，等他對上胤祥的眼睛的那一刻，昨晚的情景又突然冒在眼前，那雙冒火的眼睛他怎么可能會忘。

胤祥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別有深意地望著李公子，手在雨京肩膀上不松，劍眉也漸漸挑起。

李公子的臉色自然不太好看，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刻意不再盯著胤祥的那雙手。他冷哼一聲，只深深望著望著雨京，沖她溫柔笑著，語氣輕松問，“趙姑娘昨夜睡的可好？”

他這樣暖昧地問她睡的好不好，這話就像一根刺扎進胤祥心里，跟著火又冒出來，臉上的肌肉跟著都抽了一下，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控制不住爆發出來。他眼里籠罩的全是敵意，看似平靜的表情，內心已經一觸即發。

而在他手中被捏的肩膀有些疼的雨京，自然感覺的到他身體不由的僵硬。更讓她驚訝的是，一向舉止文雅的李公子也會有這樣不尋常的一面，他面對胤祥的眼神竟然有幾分挑釁。

躲在柜臺后面的巴圖輕聲問，“十三阿哥是不是在發火？怎么看起來這樣兇煞？”

琴香托著下巴正在看好戲，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巴圖自然不懂，他更不懂的是公主為什么突然輕輕推開十三阿哥的手，抿了抿嘴和李公子笑道，“我們出去走走？”

而獨自被留下的十三阿哥先是面色一沉，礙于周圍有人一時間沒辦法發作。片刻之后他的臉變得既無辜又沮喪，臉上有很久不知所措的表情散不掉。他靜靜望著自己被推開的手，眼中的悲苦情緒更重，像個受了傷的孩子一樣孤立無助。跟著眼神黯淡下去，望著雨京和李公子離去的身影，眼底泛著一種凄涼又哀傷的挫敗神情。半響之后他好像突然才想明白，緊跟著又沖出酒樓。

他這樣失態慌亂的一幕逗得琴香咯咯直笑，惹得巴圖直抓腦袋，一臉茫然。

。。。。。。

兩個人就這樣沿著河邊走著，微風徐徐吹在臉上，讓人心曠神怡。一路走著，河岸邊的垂柳映入眼簾，河面上漂浮著朵朵小花，顏色十分好看。而他們不遠處，胤祥疾步跟上來，雖然他壓著火沒沖上來一把拉著雨京就走，卻也還是一直都在幾步不遠的地方跟著。

真煞風景！李公子心里有掩飾不住的不滿，卻也沒辦法遷怒到雨京身上。

他嘴角帶笑，溫柔細語地問，“后面那位可是趙姑娘的朋友？”

雨京回過頭撇了一眼滿臉焦急的胤祥，干笑了兩聲，“李公子，其實......”

“沒關系。”李公子打斷她，不想突生她的尷尬。他溫潤的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趙姑娘，我昨晚想了一夜，是有些話想要告訴你的。”

雨京愣了愣，跟著抬起頭迎視李公子，“我也有話想同你講。不如，不如我先說？”

李公子雖然不知道她要說什么，但是他看出她眼里的遲疑，讓他頓覺不安。他略有些尷尬的搖了搖頭，俊朗的臉上竟然染上了一層紅潤，“趙姑娘還是先聽我說吧。”

她靜靜地點了點頭。

“我記得過年的時候來酒樓找你，沈姑娘說你和巴圖拼酒輸了，喝的不省人事。”李公子依舊笑盈盈地看著雨京，“我便和沈姑娘多說了兩句，她當時問我，如果我真心喜歡你，能不能放棄富甲一方，和你隱居山林，或者奔騰策馬于草原之上。”

雨京心里一愣，琴香怎么從來都沒和她提過？

“那之后我頗為用心的想過，我并不會騎馬，雖然知道你自草原而來，塞外的景色我也是十分向往的。只不過自幼生活在江寧，甚少出過這個城，對外面的未知不免有些擔心。”李公子頓了頓又道，“所以我一直以為，如果可以留趙姑娘在江寧，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結果，你我認識這些年，彼此脾性也都了解，江寧又是美城美景，十分適合置家。”

李公子目光灼灼，清澈的眼眸里寫滿了期待，深深看著她，“這幾日我見你心神不寧，一直不明白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很想問你，又找不到機會。昨日我突然想明白了，與其期望你留在江寧和我一起，我又有何不可以放棄江寧的一切，隨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頓步，輕輕牽起她的手，“不管你想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隨你一起，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一種無法言語的無奈瞬間籠罩她的胸口，雨京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子微微一顫。

雖然她對家的定義已經十分陌生，卻還有人可以為了她做這種決定。想到這，雨京微微回頭瞟了一眼身后不遠處的胤祥，他整個人都因為李公子牽著她的手而憤怒不已，那個傻樣子倒讓她心里有抹笑意。

她從來沒有問過胤祥，如果她想要回去草原，他會不會一路跟隨。也許真的尋常老百姓，才會有李公子這樣義無反顧的決定，而皇子威嚴，是不是有人愿意拋開不要的？

可就是這樣不湊巧，讓她心里悸動的人，卻就是那個京城里一身貴氣袍子，刮她鼻子的十三皇子。

李公子的話讓人感動，卻沒有讓她感動到動情。她明白李公子的用心良苦，三年來不是沒有想過，在她每次覺得心力憔悴的時候，她都覺得說不準哪天真的看著李公子的眼睛，就會點點頭。哪怕心里沒有那份柔情，起碼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

可老天還是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和胤祥這樣巧合下再遇。如今聽李公子深情款款的訴說著他的決定，她心里漸漸平靜，沒有了昨天面對皇上那么慌亂。經過了這一夜的考慮，她似乎明白了未來的路要怎么走。

“李公子。”雨京默默望向他，真誠的笑發自內心，她指了指身后悶不作聲的胤祥，“我想和你說的是，他就是我老家許過的親事......”

李公子一怔，愕然的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再次打量胤祥之后，他收回視線。他努力想從空空的腦中理出所有的頭緒，卻茫然中似乎明白了所有。

而仔細打量過身后的男子，他也明白為何她會拒絕他。

他眼眸里有深深的悲哀，皺緊了眉頭，別過臉終究還是問出聲，“如果你沒有那門親事找上來，你可會答應我？”

聲音很輕，心底有無數的不確定，他不敢再問，是不是他從來就沒有過機會？

雨京嘆了口氣，她很想說句對不起，卻不知道怎么說才能讓彼此心里都好受點。點點滴滴，李公子這些年對她照顧頗佳，一筆一劃站在她身邊和她同喵一個字帖，為了就是讓她學到每個字的結構，教她認字，把書里每個生字的解釋抄成過一個小冊子。而她也給他講過草原上人民的生活，津津有味的形容那片綠茫茫到腰的嫩草，唱什么樣的歌，跳什么樣的舞......

雖然一直都是互相客氣，她無意讓他對自己動情，她只是羨慕他的文采，他書房有誘人的墨汁味，那是胤祥身上讓她晃神的淡淡氣味......

她誠心祝福他，“如果李公子哪日進京趕考，我祝你高中榜眼！”

李公子還要再說什么，胤祥已經實在受不了走過來掰開他握著雨京的手。雨京被胤祥一路扯著往回走，頻頻回頭望向李公子，最終還是沒忍住，“對不......”

“不許說對不起！”胤祥一句低吼震的她一驚，他板著臉，氣惱不已地拽著她的手快步離開，“別跟他說對不起，憑什么跟他說對不起？”

他才剛在她房里說了對不起，她跑到這里來和別人說不起，她到底懂不懂他心里有多難受？她到底懂不懂左一句李公子右一句李公子他聽得有多焦躁？他要是再從她嘴里多聽一句話，他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把那個文弱書生打倒在地。

三年來，李公子平淡無味的日子因為雨京變得有了色彩，而這一瞬間好像什么都沒有了。那一天他一個人站在河邊小路上，黯然望著雨京離去的身影，許久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