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京倒還沒來得及想出什么法子讓畫蘭交代當年的事情,畫蘭自己卻坐不住了。
接連著三天福清都一早就堵住甜杏,讓她過來給福晉請安。雨京也不說什么,半個時辰到了一定放人。甜杏從一開始的囂張到最后一進屋跪下止不住的哭,看起來這幾天畫蘭對她也是下了不少壓力,一張臉蠟黃。
第四天晌午胤祥上朝回來,在大門口就被畫蘭攔住了,福清回來報信,聽說瓜而佳氏抓住甜杏偷她的東西,要把她遣散了。
“這倒也好了,她不要甜杏了,就把甜杏安排到咱們院子里來,我不怕她偷東西。”雨京笑著答,福清聽了直瞪眼,“福晉可不是這樣說笑的,那丫頭奴婢怎么看都覺得心懷不軌的樣子,收了她豈不是要氣壞身子了?萬一是和瓜而佳氏串通好的,那福晉不是就上當了......”
雨京搖了搖頭,“我看她現在是里外不是人,哪邊也討不好了。”
“她是要討好誰?”
倆人這邊說這話,沒注意胤祥已經站在門口了。他側依著門邊沖著雨京一笑,手里端著一盤還冒著熱氣的點心。貌似是想要再說什么,看福清在也就沒說話,只是笑里夾著一層意味深長。
福清一聽估計是十三爺把剛才的話都聽全了,臉蹭得一下就紅了,低著頭就要往外躲,胤祥也沒叫停她,看她走了他才繼續說,“我說怎么覺得這幾天府里不太對勁兒呢,原來是咱們福晉不樂意了?”
雨京雖然不知道畫蘭說了些什么,不過多少也猜出一二,無非又是可憐兮兮地擺弄她那些本事,說不定在胤祥前面還告了自己一狀。她也跟著笑了笑,起身接過胤祥手里的盤子,“今天又是什么?”
“我聽老白說你最近很喜歡吃桃,讓他們混在餡兒里面做的。”胤祥看她細細嚼了幾口,倒是沒有露出不舒服的樣子,“怎么樣?”
似乎能品嘗到里面淡淡的桃子香氣,也不是特別甜,雨京也覺得好吃,輕輕點了點頭。
自打從草原回來,府里的飯菜可算是依照雨京的口味改了又改,換了又換。雨京也明白胤祥是心疼她最近總是吃不了幾口就皺眉的樣子,可是她胃口實在是不好,強裝也裝不來。他的百般體貼她都放在心上,也覺得頗為感動,有時候夜里一醒過來看見胤祥熟睡的側臉,他的手總是捂著她的腹部,滿滿的暖意,讓她想不出一個理由去破壞那一份溫馨。不過一想到胤祥從前院過來特地走了一趟廚房,雨京心里不由也有點不能釋懷,難不成是要拿這點心讓她放過甜杏?
是甜杏還是畫蘭?
她也有點不確定,這件事情還能不能查的下去,畫蘭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就算現在告訴胤祥又有什么法子?他又能說出什么話做出什么事情來?
有點委屈,有點無奈,更有太多鉆心的疼痛,一點點漫延在她心口,直至全身。雨京把手里的點心又放回盤子里,一言不發。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胤祥看出她眼里深深的不安,挨近她輕撫她的后背。他的手心太過溫暖,以至于讓她忽然眼圈發酸。雨京強忍著沒有哭出來,緊繃著肩膀把臉靜靜別去一邊。
“都要做額娘的人了,怎么還在哭鼻子?”
雨京苦笑著搖頭,剛吸回去的眼淚又一股股冒出來。
“我開始懷念科爾沁的日子了......”雨京低聲抽泣,“那些日子太好,就像假的一樣,可是我還是喜歡。可以無憂無慮的忘掉很多煩惱,也不用擔心要面對不想看見的人和回憶,一睜眼就是遼闊的草原,你就在我身邊,什么也都不想再計較了。”
胤祥靜了一會兒,“你覺得回來這些日子我變了?”
雨京伸手抹了抹眼淚,“你沒變。可我沒辦法不控制周圍所有事情都不變,有些事情我忘不了,我自然要去弄個清楚。”
屋里頓時又安靜下來,那件發生在幾年前的事情又浮現在兩個人腦海中。沉寂許久之后胤祥輕嘆一聲,“我不變,今后也不會變。在江寧的時候我說過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但是你也答應過我要告訴我心中所想,今日你不再是一個人,你的一舉一動牽扯三個人。”他說著把手輕輕按在雨京肚子上,“孩子,還有我跟你。”胤祥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有些事情,你大可以全盤告知我,與其又是你一個人去弄個清楚,不如這一次讓我幫你?”
雨京聽了很是動容,微笑著點了點頭,握著胤祥的手又是怎么也不想松開。
她也不是不明白,如果只是畫蘭一個人,她嫁進來第一天說不定當著全府上下的人就對著畫蘭把話問清楚了。但是畫蘭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她這么久不和畫蘭正面相對的原因也是因為如此。
“我必然有一天會告訴你,必然也需要你幫我,再等幾個月吧。”雨京笑著又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里。
胤祥看著她的臉又笑了笑,不過接下來的行動也證明他確實有想要幫她的意思。
隔天一早雨京才從福清那邊聽說,昨晚上她睡下了之后胤祥回書房叫了老白問話,據說老白從書房出來的時候一臉苦相,讓十三爺數落的不輕。
雨京眨眨眼,“老白做錯了什么?”
“還不是因為把鑰匙和賬本都讓瓜而佳氏要走的事情。”福清一臉得意,“老白仗著爺昨晚上那一罵,奴婢看也是長了他的膽子,今兒一早就過去瓜而佳氏那邊要東西。奴婢聽那邊院子的丫鬟抱怨呢,說瓜而佳氏把東西交了之后把屋里的茶碗什么的都摔了。”
雨京淡淡笑了笑,“甜杏后來怎么安排的?”
“反正瓜而佳氏那邊是不留她了,不過奴婢一早看老白那意思,爺是打算留她下來,老白正合計給她往哪里安排呢。”
“你回去告訴老白一聲,就說那丫頭我中意,先不要過來院子里,就說我還在考慮著,讓他注意點她。”
福清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福晉是怕......那丫頭小命不保?”
“我琢磨著畫蘭不是這么容易放手的人,她又知道太多畫蘭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讓老白安排她最好別和畫蘭見面最好。”
福清點點頭,“福晉放心吧,奴婢看爺可能一早就跟老白說了怎么安排了。”
轉眼秋天一到,那些炎熱的天氣跟著幾場大雨過后就不見了蹤影。望著院子里染紅的葉子,雨京終于能感覺的出身體的變化,腹部一點點的隆起,是看得見的,摸得著的。天氣一轉涼,雨京害喜的情況忽然也就好轉了起來,漸漸臉色也恢復了些以往的光彩,消瘦的臉頰慢慢變得圓潤。
九月的時候胤祥又安排著家里擺了場宴席,算是給雨京慶生,沒請外人,倒是請了馬爾汗過來。雖然是閉門宴客,卻也還是又收了很多禮物,大抵是些首飾和孩子的小衣服一類的。馬大人帶著玉柱一起來的,小家伙虎頭虎腦的樣子讓雨京也跟著笑個不停。因為畫蘭說行動不便,只叫老嬤嬤帶著依彤過來,依彤倒也是和玉柱玩的很歡樂,憐梅還是那樣似笑非笑的在一邊坐著,一晚上也聽不到她說句話。
熱鬧過了,雨京漸漸體會到了孕婦的苦楚,整日喊著腰疼脖子疼。把胤祥又是急的要命,連來看診的太醫都連連搖頭,“十三阿哥莫擔心,福晉真無大礙。”
有時候雨京看他這樣焦急地擔心自己,會突然忍不住笑出聲,“十三爺是第一次做阿瑪啊?怎么這樣心慌的?”
胤祥總還是會用力刮她的鼻子,然后沒好氣地瞪她,“有你這樣沒心沒肺的額娘,孩子再沒有我疼真是可憐了。”
十一月的時候謁陵,胤祥又被皇上安排要一起去。眼看畫蘭就要臨盆了,連雨京都開始有點心慌起來,“能不能不去了?萬一畫蘭生了讓我怎么應付?”
看得出胤祥也有點猶豫,不過圣旨難違。為了不讓雨京擔心,一早就安排了生產的嬤嬤服侍畫蘭,也囑咐了老白有什么事情一定寫信給他,能不讓福晉操心就不要打擾她。前腳剛走沒幾天,畫蘭就真的生了。
那一天雨京在屋里握著佛珠皺著眉聽著福清一遍遍跑進來跟她說那邊院子的動靜,到最后實在受不了這種灼心的焦躁非要自己過去看一眼才算安心。
走到畫蘭院子外面看見憐梅也從另外的方向匆匆過來,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就要往里面去,才要邁步就聽見屋里有老嬤嬤大喊著,“出來了!”緊跟著嬰兒的啼哭聲清脆貫耳。
總算,是個健康的小阿哥,雨京這才一顆心放進肚子里,執筆寫了一封信給胤祥保平安。
那一夜有漫天的雪花徐徐降落,不多時就染白了整個院子。雨京站在窗前望著白茫茫的一片,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又是一年隆冬將至,她也將要快嘶啞著喊疼中升做人母,想起來雨京不由輕輕微笑,她異常想念胤祥溫暖的手心和笑容。她有小小的私心,只期望孩子出生的時候,胤祥能第一刻把孩子抱在懷里,而不是遠在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