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定銀子拍在桌子上,“掌柜的,你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給我找來,回來之后,我還有賞錢。”
客棧掌柜見了銀子兩眼發光,一邊收好一邊點頭哈腰,“姑娘放心,您這么闊氣,別說是城里最好的大夫,就是宮廷里的太醫也能請得到啊。”
哼,太醫?我頓時想起了那個對我見死不救,關鍵時刻為了脫罪逃之夭夭的王太醫,“少廢話,快去快回。
上樓回到房里,我給咳嗽不止的莫傾倒了一杯水,“放心吧,大夫馬上就來了。”
莫傾蒼白的臉上勉強綻開笑容,“小傷寒而已,看什么大夫啊。”
“不行,你都咳了三天了,必須看大夫!”我深深嘆了一口氣,怎么會這么不順,本來是打算出了國師府就一路向南,跑得越遠越好,可誰知道還沒出城,莫傾就病了。按理來說,莫傾有習武的底子,身體不該這么弱不禁風啊。
“會不會是回恭朔王府那天晚上染上的風寒?還是在裂云館那里中了埋伏,染上了什么毒?”我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
莫傾大笑,“什么毒不毒的啊,怎么說我爹也是用毒高手,我怎么會那么容易中毒?”
想想也是,我一定是草木皆兵了。和莫傾商量了一會出行路線,卻發現他總是心不在焉,對我所描述的美好未來也沒有那么憧憬。
我撅起嘴,“怎么了,你是不是后悔了?想要回去你爹身邊了?”
莫傾沒有像我想的那樣馬上否定,而是想了想才回答,“錦婷,我害怕成為你的負累,不如你先逃,等我好了,再追上……”
“你在說什么?”我打斷了莫傾,他果然是后悔了!
“姑娘,大夫我給您找來了。”門外傳來掌柜的聲音。
我抹了抹眼里剛剛溢出來的淚,去給大夫開門。
我本以為大夫就該是個男人,而且最好是中老年的男人醫術最高明,可是進來的卻是一個老太太。看她的樣子至少有六十歲了,可是走路說話還都很明白利索。
“是這位公子生病了吧,一看面色就知道病得不輕啊。”
“不輕?不是風寒嗎?”我急忙追問。
老婦人卻示意我不要出聲,她要為莫傾診脈。隨后,她又仔細看了看莫傾的指甲,舌頭和眼睛。
“應該是中毒沒錯。至于這種毒,老身還真沒見過。他現在只是毒發初期,往后會更加嚴重。”
果然是中毒,這還真是一個遍地毒陷阱的世界,我忙問老婦人,“大夫,那現在該怎么辦?
老婦人嘆了口氣,“我先開一個方子,按照這個方子服藥的話,應該能延緩一下毒發的進程,趁這段時間,你們快去找下毒的人要解藥吧。”
我把老婦人送到樓下,聽她吩咐小二馬上去抓藥和煎熬的方法以及每次的劑量。臨走前,她意味深長地忘了我一眼,“姑娘,那樣俊俏的小生,你可真是好福氣啊。不過,要是這毒解不了,好福氣也會變成悲劇啊。”
我沖回到房間,搖著莫傾的肩膀,帶著責問的語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為什么不告訴我?”
莫傾一把緊抱住我,“要我怎么開口,怎么告訴你說我們一直憧憬的美好未來已經變成了泡影?”
我揪心的疼,哭著問,“告訴我,這個毒,很可怕嗎?會致命嗎?是不是你爹已經知道了你要和我私奔,小懲大誡一下,只要我們回去就好了?”
莫傾搖頭,“不是我爹,虎毒不食子,我爹不會給我下這樣惡劣的毒藥。”
“這樣惡劣?你是說,會死人?”我推開莫傾的懷抱,深深望著他的眼睛,那深潭一般清澈刺痛了我的心。這個男人,我不能沒有他啊!
莫傾再次心疼地把我攬入懷里,“錦婷,聽我的,你先逃,否則帶著我只會拖累你。我回去找我爹想辦法解毒,等毒解了,我去找你。”
“不行,要回去一起回去!”
“你瘋了嗎?我不能讓你在我爹眼皮底下生活,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沒有力氣能保護你!”
我抓緊莫傾的衣衫,緊握著拳頭,渾身繃緊,心好像要裂開一樣,“可我不能離開你,你這個樣子,我根本離不開!”
莫傾痛苦地喘息,把我抱得越來越緊,恨不得揉進他的身體,好像是抱一秒便少一秒。
“姑娘,給您送藥來了。”不知過了多久,我和莫傾的身體都已經抱得麻木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門外響起了小二的聲音。
我支撐著倦怠不堪的身子開門把藥端了進來,“等一下,”我叫住了小二,“這藥是你熬的?”
“是啊,是小的親手熬的。”店小二是一個愣頭青一樣的青春期男孩,他瞪著一雙單純的眼睛望著我。
我卻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那么你先喝兩口,要是你喝了,這定銀子歸你。”我又擺出了金錢誘惑的架勢。
店小二看到了銀子,喜沖沖地過來,甚至也不顧藥還有些燙口,一連喝了好幾口。然后邀功似的望著我。
“別急,等一下。”我把銀子藏在身后。
過了大概十分鐘,我問莫傾試藥的時間是不是夠了,莫傾點點頭。我把銀子給了小二,放他走了。
我一口一口地給莫傾喂藥,感覺到他正強忍著毒發的痛楚,我心疼得恨不得替他去承受。那時候的我哪里知道再過一會,我就反悔了。
黑夜像是帷幕一般把我們所在的房間遮得密不透光,我才意識到房間里的油燈燈芯根本點不著。
輕輕撫摸了一下莫傾的臉,“我下去找油燈,馬上就回來。”
莫傾微弱地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我起身離開,踩著木質的樓梯走下樓,這才發現這件客棧今天格外冷清。昨天的這個時候,可是還沒有打烊啊。找到了油燈,我又感到肚子有些餓,莫傾也一定餓了吧,于是便打算去廚房找些點心之類的。
通往廚房的路有些窄,加上黑得詭異的環境讓我不禁有些懼怕得發抖。手中的油燈燈光也在隨著微風抖動,好像隨時就會把我一個人丟在無邊的黑暗中。
“有人嗎?”我放膽問道。
根本沒有人回答,我改變主意,想要馬上回到莫傾身邊。正在這時,我那多事的耳朵又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是柴房那里吧,好像有敲門的聲音。有人被關在里面了嗎?還是待宰的牲畜?
不該多管閑事的,我告訴自己現在最主要的事情便是照顧莫傾,明天一早和他一起回到國師府求助。可是,可是,如果這家店是黑店的話,這一晚恐怕我都難以度過啊。
在心底里告訴自己,要勇敢一些,就算是為了莫傾的安危,我大步邁到柴房門口,一下子打開了那扇木門。
一個黑影瞬間倒下,抓住了我的雙腿。我驚得差點把手中的燈都丟了。勉強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把燈光湊近那個人的臉。
油燈被我掉落在地上,我用盡全身力氣往回奔,木質的樓梯被我踩得吱吱響,好像要塌掉一樣。
我猛地推開房門,借著月光看見了兩個人影。一個是正在不住嘔吐的莫傾。嘔吐,剛剛柴房里的那個試藥的店小二身上也有一大堆嘔吐的穢物。還有,還有,他的臉也有幾處潰爛。那么,莫傾的臉,那張好看的臉……
我沖著另一個人影怒吼,“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害他?”那個人影便是白天來給莫傾看病的老婦人。
“哈哈哈,”老婦人發出尖利的笑聲,“這么快就不認得我了?婷妃!”
我在腦海里飛速搜尋著,我認識這么一個老女人嗎?孟夫人?不對啊,她可比孟夫人還要老許多啊。
莫傾忍住嘔吐,勉強說了一句,“她是,環妃。”
我一愣,環妃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說她是環妃的媽還差不多啊。
“你可是莫傾的姨媽啊,你怎么可以……”我無法理解,如果她是環妃,他們是一家人啊。
“哼,我根本不是他的姨媽,我和姐姐不過是結拜姐妹而已,”環妃還特意掐著嗓子說話,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細一些,“而且,我那苦命的姐姐之所以難產而死也是因為我收買了穩婆。”
莫傾猛得抬頭,我似乎聽到了他握緊的拳頭咯咯作響。他一定恨不得手刃這個老妖怪,我也是一樣,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
“戰羽,你不愛我不要緊,反正你現在也已經老了,倒是你的兒子很有你當年的風采,得不到你,我也只有從你兒子身上下手了。反正我現在已經成了個老怪物,你兒子得陪我一起變成怪物!哈哈哈!”
借著月光,我看清了莫傾的臉,天啊,真的也在潰爛!頓時心里像是千軍萬馬踩踏過,我扯著嗓子痛苦喊道,“你到底要怎么樣才放過他?”
“哦?”她似乎是有了興趣,“拿你來換他,我就放過他,你愿意嗎?”
用我自己來換莫傾?代替他變成一個不斷嘔吐,渾身潰爛的怪物?那豈不是比之前的“漸凍人”還要悲慘一萬倍?答應嗎?可我真的害怕,我不想那樣,有過從前那樣的經歷,健康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啊!
那么莫傾呢?他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啊!
“怎么不回答了?原來你對他不過是虛情假意啊!”
“我……”我說不出話來,甚至不敢抬頭望莫傾。
“不要上當,錦婷,無論怎樣她都不會放過我,你先走,放心,我爹會來救我。”說這么長一句話幾乎用盡了莫傾全部的力氣,他一邊狂喘著氣一邊繼續嘔吐。
我的雙腳粘在地上,逃?我做不到!去替莫傾受苦?我也做不到!我還能怎么辦?天啊,我該怎么辦!
我痛苦地癱坐在地上,聽著莫傾掙扎痛苦的聲音,我恨不得能用一死換來他的安全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