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宴會結束前,我和昀璨隨便并肩坐著,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側過頭看看昀璨,他神情肅穆,好像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快步趕回裂云館,我一把抓住昀璨的袖子,張大嘴結巴了半天才問出口,“你,你,你從哪里來?”
昀璨的眼神和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他扶住我的肩膀,“從現在開始,我們真的是自己人了。”
我剛要仔細詢問昀璨是怎么樣穿越而來的,就被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
“小王爺婷妃娘娘,程小姐和李公子叫小的來請二位花園一敘。”這個下人的聲音我從來沒聽過。和昀璨打開大門一看才知道這是孟大人身邊的一個跟班。
我和昀璨交換了一個眼色,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盛情難卻,今晚月色不錯,順便賞月也好。”
我跟著昀璨,由那個跟班帶路,走出了紫暉苑。邁出紫暉苑那拱形的圓門的時候我特意抬頭看了看昀璨,他一切正常。難道說他沒聽到身后那個鬼祟的腳步?我一直以為昀璨警覺又聰明,結果在聽力上他還是遜我一籌啊。
剛剛離開玉坤殿的時候,我注意到李游雷被李全智推搡著,似乎是硬著頭皮去邀請程儀鶴散步,逛園子。此刻,他們就在我們前方相隔一些距離地站著,目光朝向我們來的方向。
四個人相對站定,昀璨先開口,“在下聽說剛剛程小姐在玉坤殿上的表演艷驚四座,只可惜當時在下不在場,錯過了這難得一見的精彩。”
明顯的客套,昀璨的話里分明一點點欣賞和遺憾的色彩都沒有。程儀鶴當然也聽出了昀璨話里的冷漠,淡然一笑,“我可是有幸聽到了兩位超凡脫俗的歌曲,我只是聽說小王爺精通醫術藥理,沒想到對音律也頗有天賦。”
“哪里,程小姐見笑了。”
雖然被昀璨緊握著手,但是我還是感覺我如同擺設一樣可有可無,這個程儀鶴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自始至終一個正眼都沒給我。既然如此,就叫昀璨一個人出來就好了嘛。
我抬眼望著同樣被當做擺設的李游雷,他沖我表示理解地笑笑。我再看看和昀璨侃侃而談的程儀鶴,突然間什么都明白了,稍微一用力,我的手從昀璨的手中脫離,我故意站開了兩步和昀璨保持距離。
浪漫夜色,對月散步,這本該是兩個人該做的事啊。顯然這個程儀鶴根本就對游雷不感興趣,她的目的在于,我的丈夫,昀璨。
程儀鶴啊程儀鶴,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什么行為,你這是可恥的小三行為。算你幸運生活在古代,算你更加幸運是個官家千金。你喜歡昀璨是吧,拿去好了。就算他和我是難得的“老鄉”關系,本姑娘也不屑于和你爭。
程儀鶴沖李游雷使了一個眼色,李游雷像是接收到什么信息指令一般,突然站到我面前,俯下頭輕聲說道,“他們倆談得這么投機,與其在這里被冷落無視,不如我們去那邊走走。”
也好,我正愁找不到機會和李游雷單獨相處呢,我淺笑,徑直朝遠離昀璨的方向走去,李游雷很自覺地跟在我身后。
走到一處假山旁邊,李游雷才猶豫著開口,“錦婷,都說伴君如伴虎,伴在昀璨身邊也不見得比伴君安全多少。”
“這話是什么意思?”其實我能料到,他說的大概就是非難,那個因為嫉妒想要除掉我的女人。
“昀璨的危險就在于他總能為你招來對手,而這些對手個個陰險狡詐,手段毒辣,昀璨就是有三頭六臂恐怕也不能時刻護你安全。”
“你覺得我該怎樣?”李游雷,你以為我喜歡霸占小王妃的位置嗎?我也想和心愛的人遠離名利權謀去一個世外桃園的地方安度一生,可是你的父親,他打破了我這個美夢!
李游雷上前一步,“離開昀璨,就算你不主動離開,過些日子你也會被迫離開,迫于恭朔王的壓力,或許,他會暗中解決掉你這個絆腳石。”
看來事情比我想象得要復雜,“到底怎么回事?”
“孟大人在朝中勢力不可小覷,是國師敵對黨的首腦級人物之一。恭朔王在這種關鍵時刻選擇拉攏孟大人,恐怕是要有所行動,和國師對抗。因此,他對于孟大人那一邊的要求自然會盡力滿足,而孟小姐是孟大人的掌上明珠,她的要求自然就是孟大人的要求。”
“孟小姐的要求就是昀璨?”唉,都說紅顏禍水,昀璨這個藍顏比紅顏還要禍水,惹來這么多紛亂的糾纏。我當然無心在這湯渾水中繼續糾纏,看來我的計劃必須快速進行。
李游雷點點頭,“程儀鶴已經暗示我,我和她的婚事根本不可能,如果我能幫助她促成好事,她不會虧待我們李家。”
我有些氣憤,“所以你來替程儀鶴當說客?讓我自動退出?”
李游雷又踏上前一步,站在我面前,“錦婷,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我剛要開口反駁,卻聽見了我的頭頂上方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鬼祟聲音,在假山上,難道說……
我盯著李游雷,在頃刻間做了一個決定。李全智,你的兒子能重新站立行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很高興是吧?
我伸出雙臂抓住李游雷一邊用語言吸引他的注意力一邊緩慢移動步子,慢慢轉圈,“游雷,其實我何嘗不想離開?只是,我只是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如果你肯帶我走……”
不用抬頭,我也聽出了假山上一塊石頭已經開始松落,不用想,我也知道就是剛剛一直鬼祟跟在我身后的那個非難,她居然連這么渺茫的機會都不放過,她以為我會一直站在原地不動嗎?哼,如果不是聽到了頭頂傳來的動靜,也許我真的會專注于和游雷的談話內容站在原地不動。
李游雷的臉上顯現出驚喜,只是這驚喜沒持續過一秒鐘,一塊比我想象中要小一點的石塊從假山上落下,隨著巨響,李游雷的身軀再次橫臥。
我一連退后幾步,抬頭看到了非難的身影在假山頂一閃。我大叫,“非難!”吃驚的語調,然后又用慌張恐懼的聲音大喊,“來人啊——”
我瑟縮在假山下一個小角落,當昀璨和程儀鶴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躺在血泊中的李游雷,還有一個幾乎被嚇傻了的我。
昀璨一下子就亂了陣腳,招呼圍觀的人幫忙把壓在李游雷下半身的石塊抬起來,而那個程儀鶴,只是用玩味的眼光看著我,她以為這是我在對她宣戰吧,把她派來的說客弄成這副樣子以挑釁她。其實我真的不是啊。
李全智像是瞬間被掏空一樣,在一陣跪求恭朔王救救他的寶貝兒子的瘋狂之后歸于平靜,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攤在李游雷的房間外。
我遠遠地望著李全智這個樣子,有種復仇后的快感。我甚至希望李游雷不要就此斷氣,最好繼續半死不活地昏迷著,這樣更加能折磨李全智。
可是太醫們似乎讓我掃了興,他們已經下了論斷,李游雷沒救了。
昀璨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我的身邊,夜色之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光聽聲音我就能意識到他有多么憤怒,憤怒到恨不得手刃那個害他兄弟的兇手。
“誰做的?”他冷冰冰的語氣讓我顫抖,難道他知道了是我?
我低下頭,不敢讓他看清楚我的神色,“好像是,是非難,我看見一個影子從假山上一閃而過。她的目標,應該是我吧。是我害了游雷。”
其實我說的全都是真話,只是省略了一些環節罷了。最后那句“我害了游雷”那是更加真實不過的話,只是這其中的奧妙,外人體會不到罷了。
不對,我突然一個激靈,萬一假山上面的非難看清了整個過程,再告訴給昀璨,昀璨一定會生吞活剝了我。看來非難這顆棋子也得趕快清理了才行。
昀璨的牙齒咯咯作響,他什么也沒有說,徑直走向游雷的房間。不一會,房間里沸騰了。李全智瘋一樣地大喊,太醫們四散出來,婢女太監們像是見了鬼一樣跑出來。
我揪住一個丫頭問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事?”
“小王爺,小王爺要,要把,要把李公子給,給斬斷!”說完,她急匆匆跑開。
看來李游雷只有截肢才能獲得一線生機了,只是截肢這么專業的事情,昀璨做得來嗎?斬斷肢體就算他做得來,事后的縫合消毒,沒有現代的醫學環境,這樣做風險太大了些吧?
我冷笑一聲,以李游雷那樣的傷勢,恐怕截肢也是高位截肢,就算成功,他又會變成一個活死人,這樣的話李全智該有多么心痛煎熬?
走到李游雷房間的門口,我聽到了昀璨在里面自言自語著,周圍的人聽得莫名其妙。
“不能再移動他,看來只有在這里進行手術了。去找一個尖利的斧子,越尖利越好,快去!他的骨盆已經粉碎性骨折,目前的形勢只有實施半骨盆截肢術。我這就回去裂云館取手術要用到的東西,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找斧子,做好消毒工作!”
昀璨從房門口沖出來,不小心撞到了我,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都是不自信。他在向我索要鼓勵嗎?
“你真的可以嗎?不要勉強自己。”這樣的昀璨讓我有些恍惚,他像是個到處求援的孩子,讓人心酸。
“放心吧,忘了告訴你,我以前,是個外科醫生。”昀璨微微苦笑,快速向裂云館的方向跑去。
看他這樣迫切地想要救人,我突然有些后悔。莫傾,他也曾這么善良,把解藥放在石獅子下面想要解救游雷。莫傾覺得他欠李游雷的,拼命想要償還,而我,我又做了什么?
想到莫傾我心里有一陣抽痛,莫傾啊莫傾,你的善良根本不被他們所感激,他們恩將仇報,浪費了你一番苦心!我得替你討回公道!再說了,李游雷是被非難推下的石頭砸到的,罪魁禍首是非難啊。
對了,非難。我撒腿往紫暉苑跑去,萬一讓非難先一步把她看到的實情告訴給了昀璨,恐怕我就再沒有機會給莫傾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