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還沒擦干,我便急匆匆往房間趕去,因為婢女月季趕來通稟,旭堯就在臥房里等著我,而且看起來很氣憤,用月季的話來說,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陛下。
帶著忐忑的心情,我推門進房。竟然意外地發現旭堯在寫字!
驚奇不是因為旭堯會寫字,一個帝王再荒淫無道應該也是會寫字的。我驚訝的是旭堯寫字時候的樣子,站得筆直,微微頷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瀟灑地執筆在白色的宣紙上揮灑,神情肅穆,眉頭微蹙,嘴唇緊閉。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旭堯還是挺有魅力的,也怪不得王后洛璃會吃醋。
“過來看看,這首詞寫得怎么樣?”旭堯頭也不抬,只是冷冷地下令。
我乖乖走過去,不知道為什么,旭堯的氣勢讓我沒法拒絕他的命令,還有就是剛剛尷尬地相對,讓我有種挫敗感,我不知道他看見了多少,總之,我的感覺就好像被他怎么樣了一樣。
冰塘淺綠生芳草。枝上青梅小。柳眉愁黛為誰開。似向東君,喜見故人來。
碧桃銷恨猶堪愛。妃子今何在。風光小院酒尊同。向晚一鉤新月,落花風。
我知道這首宋詞,是趙長卿的虞美人·深春,至于為什么知道,不是從課本里學來的,而是這首詞里面有我的名字:柳眉愁黛為誰開。
我的名字叫柳眉。記得我聽父親說過,當初他追求媽媽的時候就總是喜歡文鄒鄒地給媽媽朗誦古詩詞,這首虞美人·深春是父親最喜歡的宋詞之一。他還告訴我,我的一雙柳眉像極了當初的母親,柔弱中帶著淡淡憂愁,讓人無法不去憐惜。
旭堯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到讓我瞬間怔住,這個眼神,似曾相識啊。
“你臉紅了。”旭堯提醒我。
我急忙摸摸自己果真是滾燙的臉,不對啊,浴室的那一幕已經過去一陣子了,為什么我還會臉紅?我恍然大悟地望著旭堯,天啊,我臉紅,竟然只為一個眼神!
“你這個女人,”旭堯走到我面前審視著,“還真是讓人舍不得去折磨。”
什么意思?他要打消折磨我的念頭了嗎?我剛要開口詢問,旭堯的右手突然舉到我的臉頰旁,我嚇得急忙閉眼,他會做什么?
細膩的觸感傳來,原來他只是把我散亂的一縷發別在耳后。等我睜眼的時候,看到的只有旭堯離去的背影。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我睡不著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在等阿香,還有那個讓我琢磨不透的旭堯。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會讓我想起昀璨的臉紅心跳,天啊,我不會對這個旭堯產生了什么不該有的情愫了吧?
我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就算莫傾真的變成一頭大象,你也不可以喜歡旭堯那個昏君!”
眼睜睜地感受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敲門聲傳來,是我們設計的暗號。阿香總算是回來了。
“娘娘,不好了!”阿香一身黑衣,一進門就皺眉感嘆,“碧兒,碧兒一定是早早就摘下了那個項圈,阿香趕去的時候,她已經熟睡,脖子上什么都沒有!”、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難道說,難道說她們已經得知了項圈里面的秘密?如果是這樣,明天一早,她們也許就會興師問罪來了。
阿香看出了我憂慮,“娘娘,要不要阿香放出暗號,向國師大人求援?”
我緊張的情緒被阿香一下子趕走,忍不住笑出聲,“你呀,怎么動不動就要求援?你不像是個膽小甚微的人啊?如果我們現在回去,半途而廢,什么成績都沒有,你怎么和你爹團聚啊?”
阿香卻無心談笑,“我是擔心你,和爹團聚固然重要,可是娘娘你的安危阿香不能不顧啊。”
我一把摟過阿香,如果說在這個世界里還有什么人能值得我依靠和信任,恐怕只有這個細心體貼的女孩了,她就像是我的親人,就像是多年的死黨。
“放心,兵來將擋,我們會沒事的。”雖然嘴里這樣安慰,其實我心里也有些沒底。這一路走來,我根本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其實都是在撞大運,這次,我準備再賭一回。
終于挨到天亮,我和阿香手拉手緊張熬了一夜臉色都不太好,但是全都精神奕奕的,其實是高度緊張。一直到中午,果然傳來了事發的消息。
“恬鑫苑出事了!”派出去打聽消息的鈴鐺帶回來的訊息竟然是恬鑫苑出事,難道不該是宇卿宮嗎?
“怎么回事?”我問氣喘吁吁的鈴鐺。
“聽恬鑫苑的丫頭們說,她們那的小惠中了邪,啊,不,是被妖怪纏身,快要死了!”鈴鐺一邊說一邊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對我和阿香比劃著。
我和阿香對視了一眼,果然,那個項圈還沒有離開這個王宮,可是,它本來是屬于碧兒的,怎么會流落到恬鑫苑那里去呢?
“恬鑫苑是什么地方?住著什么人?”我問鈴鐺。
阿香深深嘆口氣,替鈴鐺回答我,“那是太后的寢宮。”
糟糕,事情恐怕要鬧大了。我的手心全是汗,這個太后是個什么樣的角色,我還一無所知,如果說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難纏老太太,那我可怎么辦?王后正好能趁機拉攏太后一致對我。
鈴鐺點頭,“小惠就是太后身邊的丫頭,聽說還是太后的心腹,還是宇卿宮碧兒的親妹妹。”
原來如此,碧兒把珍貴的項圈送給了妹妹!這個差錯真是越來越大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后派來兩個侍衛大哥押送您去恬鑫苑,他們已經在外面侯著了!”月季慌張地跑進來,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阿香擋在我前面,氣憤地道,“居然用押送這個詞兒?太過分了,事情根本沒憑沒據的,一定是太后聽信了王后的陷害之詞!”
我拍拍阿香,示意她放松,“兵來……”
“將擋嘛,娘娘您都說過多少遍了,只是這次這個兵是太后和王后啊,不好擋啊!”阿香真的沉不住氣了,看她現在的樣子,簡直有拉著我逃出王宮的架勢。
“沒事,相信我,”我安撫阿香,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冷靜,“我有辦法。”我的辦法就是死不承認。
我走在中間,兩個嚴肅的侍衛左右各一個,阿香則是悻悻然地跟在我的后面,四個人打著這種奇怪的陣勢往太后的恬鑫苑走去。
恬鑫苑的大殿上,太后端坐在上座,洛璃坐在她的一側,洛璃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兩只眼睛哭成杏核一樣的碧兒。
看見我來了,碧兒什么也不顧地沖到我的面前,端起手臂,食指快要指到我的眉心,“就是你,你的那個妖物,害死了我的小惠!”
洛璃冷靜地咳了一聲,“碧兒,不得無禮,母后還在,輪到你說話的時候自會給你機會指正。”
我抬頭白了洛璃一眼,你這個女人,本來該死的應該是你啊。
太后威嚴的聲音傳下來,“你就是國師的女兒莫如?進宮第二天就被堯兒封了貴妃?”
“如兒給太后請安。”我行禮,身后的阿香也跟著行禮。
抬頭大概看了看太后,我不敢過于仔細地端詳,一來那樣顯得不禮貌,二來太后散發出來的氣場讓我有種想要逃避的恐懼感。
“那個妖物是你送去月盈宮的吧?你是不是早就料到,剛剛進宮的秀女會把你送她們的東西都進獻給王后?”太后毫無語氣地問道。
我裝出吃驚的樣子,“太后娘娘明察,昨天王后娘娘叫如兒過去,叫如兒看婢女碧兒所戴的項圈,說是如兒送給月盈宮里姑娘們的禮物,當時如兒還想,明明不是如兒的東西,為什么王后娘娘非要說是如兒送的,原來,原來……”
“大膽!”洛璃打斷我,“當著母后的面,你也敢信口雌黃?”
我抬頭逼視著洛璃,“王后娘娘,如兒不知道您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故意要把事端推到如兒這里,如果是前者,娘娘冤枉了如兒不要緊,只是放過了真正想要加害娘娘的兇手,恐怕以后早晚會遭其禍害!”
洛璃冷笑一聲,“送來項圈的青蓮,本宮已經拷問過了,東西并不是在她那里掉包的,而且,她不過是個芝麻官的庶出之女,根本不可能有那么稀罕的東西,倒是你這個國師之女。哼,眾人皆知,國師大人喜歡擺弄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我繼續裝出吃驚的樣子,“原來王后娘娘您的目的在此啊,太后娘娘,如兒不過是王后的一顆棋子,被她利用來栽贓家父。既然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兒就更加不會用這種能夠表明身份的手段去害人!這其中的緣由厲害,還請太后明察。”
太后搖搖頭,“你無須多言,此事本宮相信洛璃。來人啊,此女意圖謀害王后,被本宮查明,拉下去賜死。明日再通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