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望著幽深的潭水,學著她剛才的模樣,朝水里丟著小石子,濺起小小的浪花,一圈圈的漣漪蕩開去。
微微斂眉說道:“實不相瞞,劉季已經占領滎陽,此地依山傍水,是關東通向關中的咽喉,退可守,進可攻,是個樞紐之地,占了滎陽,遏止敗勢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呂雉微微點頭,難怪項羽那么煩躁。
“不但如此,英布已經歸附劉季,也到了滎陽。彭越也有叛變的跡象,這個韓信的確是銳不可當!”項羽繼續說道。
“看來形勢對你,的確很不樂觀,你跟我說這些作甚?”呂雉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疑惑說道。
“你先聽我說完吧!”項羽輕笑說道:“劉邦在占領滎陽前,已經返漢都櫟陽,破章邯廢丘之后,正式冊立劉盈為王太子,并把魏王豹的寵姬薄姬納為王妃。”
呂雉心里咯噔一聲,對啊,她怎么忘記,除了戚夫人,還有一個不顯山露水,聰敏過人的薄姬。
“韓信一招聲東擊西,將魏王打敗,并且活捉,獻俘滎陽,他的珍寶姬妾,全歸劉邦。你現在知道,我為何說你不值得吧?”項羽頗為諷刺的說道,嘴角掛著一絲鄙夷,對劉邦的蔑視。
呂雉這才知道,智將韓信在北方戰場上的神出鬼沒,讓項羽疲于奔命。
英布歸附,使楚漢力量的天平出現了新的傾斜。
而彭越在后方的夾擊,又使楚軍首尾不能相顧顧。
項羽的形勢,真的很艱難,但并未動搖項羽攻打滎陽的決心。
“你打算跟我賭什么?”呂雉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面,緩緩說道。
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研究軍情,作甚要跟她打賭呢?
“很簡單!無論形勢如何,滎陽我都是志在必得!并非我夸下海口,我早就有所部署!滎陽很快就是我的!”項羽縱情大笑說道:“我要跟你賭的是,如果我用你跟劉肥,劉公婆的命,來威脅劉邦,讓他拿某些東西來交換,你說他會同意嗎?”
呂雉心里忐忑,她也想知道這個問題,但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她現在甚至不知道劉邦心里,還有沒有她這個老婆。
但無論如何他一定會救爹娘的吧?
呂雉輕輕蹙眉說道:“你不是這么卑鄙吧?”
項羽站起身來,迎著太陽說道:“我不卑鄙,很快你就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卑鄙!我答應過不殺你們,就絕對不會殺你們!尤其是你!”
呂雉眼珠微轉,驚喜說道:“也就是說,你只想讓我看清楚他的為人,不管他會否見死不救,你都會放我們回去?”
項羽撇撇嘴說道:“我這兒不好麼?但我還是答應你!因為我知道,即使到時候我放你回去,你一樣不再會信他,愛他,敬他!”
“你為何要這么做?”呂雉更加疑惑,這樣做似乎對他沒任何好處。
項羽了然大笑,說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也許很多人都會這么想,但我項羽做事,從來不貪圖什么好處!只為讓自個痛快!”
呂雉頓時無語,這是個什么人吶?
沒過多久,項羽果然攻下滎陽。
在滎陽西北十五里的敖山,北臨汴水,南連廣武,這座山在秦始皇時代是軍隊儲糧的倉庫,山底被鑿空成一個個洞窟,可儲存大量糧食,故名“敖倉”。陳勝、吳廣起義之后,敖倉早空,但它的儲糧設施,卻有著極大的軍事作用。
這座糧倉運用起來,滎陽廣武的長期堅守就有了可靠的物資保障。
當時韓信是在劉邦彭城兵敗的消息剛一傳出,就立即派兵占據這個扼制敗勢的關鍵之地的。
此時楚軍攻不下滎陽,就分段截斷了漢軍從敖倉向滎陽補給的交通線,同時加強對滎陽的攻擊,使漢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幸好張良出主意,主張放棄滎陽,退守關中。
為了能安全撤離,陳平用“李代桃僵”之計,讓酷似劉邦的紀信假扮漢王,出城投降,吸引楚軍的注意力,讓劉邦撤出包圍圈。
而可憐的紀信,替劉邦送死的紀信,在滎陽城外被活活燒死。
項羽對呂雉仁慈,并不代表他對所有人都仁慈。
不但滎陽被攻破,就連成皋也被項羽輕松拿下。
呂雉跟劉公,劉婆,還有劉肥,審食其,被押到前線。
楚營在廣武東麓,稱為楚寨,而在對面——廣武西麓,就是漢軍的營寨,號稱漢城。
楚寨漢城之間隔著一條南北走向、深達六十多丈的深澗,名鴻溝,中間相去不過數百步。
楚寨前的高臺上,放置著一塊大案板,兵士們把太公剝去衣裳,赤裸著捆綁在案板上,案板旁放置一架大鼎,薪火已經架了起來。
太公在案板上面無人色,庶母昏死不省人事,審食其臉色蒼白,呂雉雖然沒被脫光,但也被綁著,兩口大鼎,已經咕嘟嘟的冒泡,水沸騰后,便可將人扔進去。
遍地野花招展,陽光明媚。
水是熱的,劍是冰涼的。
項羽揮舞著寶劍,迎風颯颯而立,高聲呼喊說道:“劉季,你若是個男人,便過來跟我決一死戰!否則你的父親,妻兒,那可是要被活活煮死!”
昂揚的軀體,在呂雉的眼前徘徊,而對面的劉季,很就沒見的劉季,左邊摟著戚桐,右邊摟著薄姬。
以往看著英偉的臉,此刻看來竟是猥瑣,讓自己的兄弟去送死,居然還可以風流快活?
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妻兒,要去送死,他居然可以滿不在乎,一丁點的傷感都沒有,這是為何?
他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可怕呢?
是權利跟美色嗎?
他站在高高的城墻,說出的話更加讓人心寒,笑意盎然的說道:“哈哈!若是你煮好,記得分我一杯羹啊!我那糟糠妻,早就不想要啦!你若看得上,拿去為奴為婢吧!若你看不上,便殺了算啦!”
劉太公老淚縱橫,大罵:“逆子!不孝的逆子啊!”
呂雉此刻靜靜的瞅著他,雖然距離不遠,卻覺得已經遠隔天涯。
她沒有流淚,因為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她流淚,但她的心在滴血,滴滴答答,一顆心四分五裂,再也難以拼湊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