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坐在屋外的階梯上發呆，這兩天她已經發了好長時間的呆，如今唯一讓她放不下的就是范侯，她知道付安白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但是范侯現在的安危如何，她卻不能不管。

李再淵這些天一直在忙碌著，青鳶無意中看了幾眼，他似乎并不是在尋找營救范侯的辦法，而是在配置不同的藥物。這么長時間沒見，李再淵似乎一下蒼老了許多。

因為開始的混亂讓她沒有仔細看過他，現在心緒稍微平靜下來以后，她才注意到，李再淵鬢角的發絲全都染成白色。黑發中也摻了很多白發，白發的數量已經到了難以忽視的地步。

他額頭上的皺紋也增加了幾道，不過這些都不是最令她擔憂的。

李再淵的臉上已經透著死期，這不禁讓她想起，剛剛與他相識的那幾年。有段時間，李再淵的情況也和現在一般，那時候她真以為他會隨時離世。

那段時間李再淵似乎還在尋找延緩死亡的辦法。可如今，他似乎已經看淡了許多，雖然也在抓藥、配藥，但是那些似乎都不是用在他自己身上。青鳶很少看到他吃藥，或者說藥物已經對他的身體沒有作用。

但是他的臉上并沒有臨近死亡的懼色，更多的反而是淡然。這種淡然，她只在族中那些大限將至的長輩臉上見過。

已經快到時間了嗎？

那么她的時間又在哪里？

“別想太多。”

青鳶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發現白術已經坐到了她身邊。白術還是一樣，無聲無息、神出鬼沒。

只是青鳶發現白術似乎有些不一樣，仔細瞧了一陣，才發現今天的白術精心打扮了一番，鬼差的裝扮一向樸素。青鳶從來沒有見過白術涂抹胭脂水粉一類的東西，她原本以為在冥界沒有這些東西。

但是今天她居然見白術用了，她這才發現以前的想法原來錯了。

白術見青鳶半天不開口，又接著說道：“喂！看到我不高興嗎，難得我今日還特地打扮了一番。”

青鳶勉強笑了一下，但是還是不愿意說話，倒是李再淵看到白術這樣的打扮，有些意外：“白術，你今日怎么！時間快到了嗎？”

白術聽了李再淵的話，突然生氣道：“閉嘴，你沒有資格說我。”

李再淵對她們笑了笑，沒有接話。

時間快到了？親鳶想起白術似乎快要卸下鬼差一職。鬼差的任期是根據靈魂的強度決定的，。一般的靈魂不能長時間離開宿體，這個時間一般為幾十年，而鬼差時間要比普通的靈魂長些，少則幾百年，多的甚至有些可以到到上千年，上萬年。

靈魂的強度俗稱魂力，鬼差的等級也是根據魂力的大小決定的。像白術這樣的無常，任期一般只有幾百年。

白術的靈魂早已快要撐不下去，她需要投胎，需要通過轉生讓靈魂得到休養。那么白術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是要向她告別嗎？青鳶突然有些傷感。她的朋友一個個都要離開她了嗎？

白術是，李再淵似乎也……她偷偷看向李再淵。

白術見青鳶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連忙安慰道：“喂！你可不要瞎想，還沒有那么快。”

青鳶小心的問道：“那是什么時候？你都準備好了嗎。”

白術笑道：“大部分都準備好了，除了不放心那個家伙，可以說這次可以走的了無牽掛。”

青鳶知道她只是故意說的輕松。怎么可能了無牽掛，若是如此，她這些年就不會常常去曼珠那里，借曼珠的身體修養靈魂。

白術突然警惕的看著李再淵，附在青鳶的耳邊小聲的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李再淵。”

青鳶差一點就問出：為什么？卻被白術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白術用比剛才更加小的聲音說道：“你應該察覺到，李再淵這些年都在尋找曼珠吧？”

青鳶點點頭，白術繼續說道：“可是曼珠這些年也在躲著他。”

青鳶有些意外的看了李再淵一眼，李再淵察覺到她們的目光，禮貌的朝著他們微笑。

白術不屑的說了聲：“虛偽！”

而后又對青鳶小聲說道：“告訴你，曼珠這些年都在曹陽城，你若是有什么疑問可以去找她，但是千萬不要告訴李再淵？”

青鳶意外地看著白術，白術這次反倒是放開了聲音：“我的時間也不多了，總該給你指條明路。”說完調皮地向她眨了下眼。

隨后又毫不客氣的對著屋里的李再淵說道：“喂，那邊的那位，你究竟什么時候死啊，趁我還有時間，看看能不能送你最后一程？”

李再淵笑道：“不煩你費心，到時候曼珠自然會來接我。”

“哎呀！司命大人，我怎么覺得你的臉皮這么厚呢？”白術諷刺道，“你就這么有把握，到時候來的是她，而不是戰部。”

戰部是冥界的特殊機構，專門處理一般的黑白無常無法處理的靈魂。按照李再淵的情況，若無意外，肯定會由戰部將他帶回冥界。

李再淵也不承讓：“放心，若是戰部來人，我一定不會和他們走，勞煩你通知她一聲，我是一定要等到她親自來接我的。”

“臉大。”白術賭氣般的說道，“我是不會幫你轉告的，你就慢慢等吧。”

“沒關系，她知道的。”李再淵毫不在意。

青鳶倒是聽懂了一下，但是李再淵的名字怎么會是司命。她忍不住問了白術。

白術不懷好意的看了李再淵一眼，笑道：“你不知道，某位司命大人，原本是天上的仙人，不過大概是在上面混不下去，才被貶下凡。”

李再淵插嘴道：“不是貶下凡，是我自愿下凡。”

“誰信啊！”白術白了他一眼。

李再淵淺笑，看著白術：“要不要我替你算一卦，看看你下輩子投胎到哪家？”

白術聽了忽然緊張起來，但是還是嘴硬：“哼！你還有命替人算嗎？”

李再淵淡淡地笑道：“只是算一下，不說出來的話就沒關系。放心，反正我們倆大概要在同一時期投胎，到時候我去看你。”

“不要！”白術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記憶，尖叫起來，“你不要接近我，否則，否則我一定告訴曼珠。”

李再淵眼里的戲弄之色越發明顯：“怕什么，但是到時候你什么都記不得了。”

青鳶原本以為白術會頂回去，可是不知為何，李再淵的話，讓白術突然沉默下來。這樣的沉默讓李再淵有些過意不去。

他道歉：“抱歉，我不該。”

“你說的沒錯。”白術苦笑，“到時候，我就不再是我了，什么都記憶都不會存在，什么都不會留下。”

青鳶擔心：“白術！”

白術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直徑離開。

青鳶想追出去，卻被李再淵攔住：“讓她去吧，她心里不好受，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看到青鳶不解，李再淵解釋道：“白術雖然是鬼差，但是她魂魄的強度原本就不高，作為鬼差原本已經很勉強，任期也比較短，一旦投胎后，鬼差期間的記憶就會消除。”

“為什么？”青鳶不解，曼珠也屬于鬼差，可是她為什么可以保留記憶，白術卻不可以？

李再淵似乎對冥界的事情很熟悉，他繼續解釋道：“孟婆湯的作用，并不只是為了消除前世的記憶，實際上它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幫助魂魄修養。若是靈魂強大，即使是喝下孟婆湯，也會在重生后一段時間恢復記憶，可是白術的情況不同，喝下孟婆湯的她，很難再恢復記憶，可是為了修復受損的靈魂，她又必須喝下孟婆湯。”

這么說，同樣喝下孟婆湯，因為曼珠的魂力強大，所以可以很快回復記憶。但是白術卻只能徹底遺忘。難怪她一直不愿意去投胎，不像曼珠走的那樣瀟灑。想到這里她不禁看了李再淵一眼，這么說了，李再淵也是擁有前世記憶的人？白術曾經說過，李再淵是個可怕的人。

現在想想，的確是這樣。單憑他是仙靈轉世，就能證明這點。

白術倒是有些可憐，她看起來是這么喜歡鬼差這個工作，還有常右，青鳶總覺得她對常右抱有非比尋常的感情，所以她才會這樣的不舍。

李再淵見青鳶有些失落，便安慰她說道：“你不必太在意，像白術這樣的鬼差，在冥界有很多，他們自己倒是看的很開。只是白術，小孩子的性子吧，過一陣子就好。”

青鳶覺得李再淵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能記得前世，自然不會在意，可是白術卻非常想保留那些記憶。

也許是看出了青鳶的心思，李再淵嘆息道：“其實能夠保留那些記憶并不是一件好事。遺忘才是正在的開始，太過執著于過去，很容易忽略眼前，不是嗎？”

青鳶聽得似懂非懂，但他的話是似乎有些道理。她就是太想讓付安白回憶起過去，才會將事情弄成今天這個地步。

李再淵似乎被什么事情所牽動，咳嗽了一陣后，才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過了良久，才自語到：“能夠遺忘，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