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安白在臨安城中游蕩，他不知道自己確切的目的地。他沒有回千裕觀，這樣漫無目的的閑逛，已經過去了很多天，師傅已經催促了他很多次，可是他卻不想再回去。

在臨安城中居住的日子里，他想起了與青鳶的初遇，不知道為何，最近他總是想起她，想起她那時的神情，以及對他說過的話。

明明已經是不存在的人，可是每每想起她，還是會讓他忍不住心痛。他已經無法分辨這種痛是因為永遠的失去她，還是因為她將他視為道塵。

只是這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式。他站白下樓下，看著樓上靠窗的位置，那里明明已經沒有人，可是他還是覺得青鳶就坐在那里朝他揮手。他忍不住走進白下樓，坐在青鳶最喜歡的位置上。

他隨意點了幾盤小菜，想起了青鳶和他提起過，與李再淵的初遇，據說是在她最失意的時候，前來搭訕，甚至給她帶來希望。

而如今會不會也有人前來和他搭訕，帶給他希望？

可他究竟還能希望些什么，他自嘲般的笑著。

耳邊傳來其他客人的閑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聽了一陣確定這事和朱府有關。

“據說朱府那位常年癡傻的小丫頭，最近不知怎么的，情況奇跡般的好轉。聽說現在不但能開口說話，還能認人。”

這事在臨安城也算是一件奇談，而是他這些天一直恍恍惚惚，根本沒有留意外界發生的事情。

現在付安白之所以會在意，完全是因為李再淵臨走前，曾和他說過的那些話：有時間幫他照顧朱文文。

為什么他要說這種話，付安白當然知道朱文文是李再淵的徒弟，但是這種師徒關系更多的是名義上的關系。朱文文那樣的情況，李再淵能教她些什么。而且隨著這些年，朱文文一天天長大，李再淵一天天病重，他們之間的聯系也越來越弱，朱府以外的人根本不知道李再淵這個人。

雖然李再淵還是會讓白耀幫他照看朱文文，可是他自己已經很少出入朱府。付安白覺得他有必要去看一眼朱文文。

朱府前，他報了李再淵的名字，朱府的下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領著他進了朱府。下人讓他在正廳外等候，自己進了內堂通報。他打量了一下朱府的格局，與他小時候所見沒有太多差別。甚至連他身邊的這個荷花池，還依然建在。這讓他不禁回憶起和青鳶初到這里的時光。

“你是誰？”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付安白從回憶中掙脫出來。他回過頭，看到一位少女正笑吟吟地看著他。雖然多年未見，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朱文文。

現在的朱文文與往日果然大不相同，外面的傳言果然不是誤傳，只是她的情況為何會突然變好。

付安白扯出一個笑容，反問道：“你還認識我嗎？”

朱文文又仔細看著他，隨后搖搖頭：“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付安白。”他回答道，“我們小時候見過。”

朱文文露出驚奇的表情，但還是一副想不起的樣子，歪著頭問道：“我不記得，你說的是我呆傻的時候的事情吧。”

付安白點點頭。

“那時候的事情，我不記得了。不過——”她繞著他轉了一圈，“讓我好好看看，或許能想起一些。”

忽然付安白感覺一股大力扯著他后背，他一時不察一個踉蹌栽倒了荷花池中。這水池并不深，而饒是這樣，他的衣服還是濕透。他不明白為什么朱文文要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他有些憤怒的看著她，可她卻在岸上歡快的笑著，眼中幾乎笑出了淚。他爬上岸，面對著朱文文，卻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才好。雖然他很生氣，但也不能將她扔進荷花池中。

“付安白，當日你把我摔在地上便一走了之，這下我們扯平了。”朱文文止住淚水，看著他的眼中竟帶著一絲怒意。

“你是？”付安白終于覺察出朱文文的問題，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小聲的試探，“青鳶！”

朱文文的眼淚再也止住不住。

※

草姑的傷寒終于好了。年紀漸大，她愈來愈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行，特別是在年輕的時候，吃過苦，受過傷，如今一到陰雨天，她的腿腳便不好使。

幸好小妹在這個時候回來，雖然一直在她耳邊嚷著要出去多做事，賺錢給她買些好吃好喝的，但是她只要能看到小妹，就已經很開心。

今日小妹又出門，她像往常一樣打開門，卻發現在她家門前有只縮成一團的東西，她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只黃毛猴子。

這只猴子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但是她并不討厭猴子，只是覺得記憶中的那個它很可憐。這只猴子和那時候的它很像，這讓她產生了一絲恐慌，不是害怕再被連累。反倒是害怕這只猴子會因為她而被其他人當成怪物打死。

就像當年的它一樣。

那猴子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就已經感覺到。它爬起，從身下摸出一個青色的果子，遞到她跟前。

草姑呆呆地看著那只果子，那是她年幼的時候，最愛吃的一種野果，只是從它死后，她再也沒有吃過。如今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她有些恍惚的接過。

猴子看她接過果子，便迅速的竄了出去，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等一下。”她想讓它停下，可是猴子卻跑得更快。

是它嗎？它沒有死，草姑握著果子，神情激動。

只是從那以后草姑再也沒有見過這只猴子。

※

常右隔著柵欄看著院子里的小女孩。女孩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朝他笑了笑：“叔叔，你找誰？”

常右瞬間愣住，他沒有想到，白術的轉世能夠看到他，他現在的樣子是無常，一般的活人是看不到他的。難道是因為年紀小？聽說人類年紀小的孩子可以看到鬼魂，但長大以后這種能力就會消失。這個小女孩是白術的轉世，所以有這種能力到不稀奇。

沒等他回答，小女孩的母親便在屋里喊道：“馨兒，誰在外面。”

馨兒回過頭：“娘，外面有一位不認識的叔叔。”

馨兒的娘聽聞，從屋里走出來，四下看看，卻沒有發現馨兒口中的人，便對馨兒說道：“你說的叔叔在哪里？”

馨兒指著門外，“就在那里！”但是她回頭卻發現門外什么人都沒有，她疑惑，“咦！剛剛還在這里的。”

馨兒娘抱起馨兒，笑道：“別再說這樣的傻話了，快進去。”

常右看著馨兒進入屋子里，才敢從陰影中走出來。只是他沒有想到，被抱進屋子里的馨兒，又在這個時候跑出來。

她看著常右笑道：“叔叔，你果然還在這里。”

常右對著馨兒笑著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轉身離開。

他真心期待著再見的一天，但還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