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白術似乎覺得不需要再在人間停留，她打開冥界的入口帶著青鳶一同回到那幽暗之地。回到冥界的方法如此的簡單，青鳶只看到白術輕輕揮了一下手，她們的面前就出現了一道黑氣繚繞的石門。石門大開之時，青鳶感覺到一股吸力將她和白術往里拖拽。

冥界比青鳶想象中還要荒涼，黑漆漆的少有發光之物。除了路邊特意掛起的白色燈籠和靈魂自身發出的淡淡的微光，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發光體。所以即使適應了這里的光線，眼前也只是灰蒙蒙的一片，氣氛說不出的壓抑。

而無常使的數量卻出乎青鳶的意料，異乎尋常的多。身著黑白色衣服的使者們，身后領著各種各樣的靈魂。老的，小的，病的，瘦的……絕大多數是人類。按照白術的解釋其他生物不歸他們黑白無常管理，亦不會走在這條路。所以入眼的全是黑白無常和各色的靈魂。

只可惜的是無論青鳶在人群中如何搜索，都沒有發現道塵的身影。他不在這里，是還沒到冥界，還是去了更遠的地方。青鳶放眼望去，卻是灰蒙蒙的一片，隱約可以看清前方有一條望不到邊際的河，河邊聚集著一群準備過河的人。

而她在白術的帶領下正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我覺得這里很熟悉。”這是青鳶看到冥界的第一感受。

“不奇怪，很多人都有這種感受，畢竟你們的前世也要經過這里才能投胎。”

聽了白術的解釋，青鳶只能自嘲般的笑了笑，的確有種可能，但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一只環繞在她的心頭。讓她對冥界產生了一絲不安。

很快白術將她帶到忘川河邊，忘川是冥界唯一的河流。奈何橋只是忘川支流上的一座小橋，所有想要投胎的魂魄都必須渡過忘川，而渡河的唯一方法就是擺渡。

傳說中若是死者沒有足夠的財物交給擺渡人，擺渡者會在船行駛到一半的時候將那鬼魂推入河中，刺骨的忘川水不具浮力，且含有能夠腐蝕靈魂的劇毒。一旦落水永遠沒有再上岸的機會，只能變成忘川河中的水鬼，將永世無法轉生，永世承受河水冰冷刺骨的煎熬。

但這或許只是一個傳說，至少在青鳶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擺渡人用寬大的斗笠遮住了自己的容貌。白術只是略微和他打了個招呼，沉默的擺渡人便將船使到他們面前。

渡口的船只很多，等待渡河的人更多，而不愿意渡河的人更不計其數。小小的碼頭，或許連碼頭都稱不上的地方，聚集這各式各樣的靈魂。有些期盼這遠方駛來的船只早些靠岸，有些則頻頻回望身后，甚至忍不住向后退去。

然而無論愿意不愿意，當船只靠岸時，他們只能在各自的無常使的引領下上船。青鳶亦是若此，只是上船前她又在人群中仔細搜索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道塵的身影。

青鳶這條船上的擺渡人的話不多，或許是見過太多對于前世有著留戀的人，擺渡人對于青鳶這位船客也沒有多少好奇，他們無論對誰都顯得態度冷淡。

只能容下三人的小船上擺渡人恪盡職守。白術手提一只白燈籠立于船頭，青鳶端坐在船尾。河面上不止一條船，但是她們的船比其他人要快上幾分。

“知道嗎，一個人生前的罪孽在此刻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白術指著落后于她們身后的一條船，接著說道，“生前的罪孽越重，此刻的船渡河時困難也就越大。”

青鳶順著白術所指的方向看去，臨近的船上的乘客是名中年婦人，正捂著臉抽泣，也不知是否還在對前世留戀，哭聲中帶著無盡悲戚。但那女人的船與青鳶相比，只不過是行船的快慢不同，其他并無異處，如何反應罪孽？白術看出了青鳶的困惑，她指了指江面，青鳶順著她的手勢，往下看去。

不知是否是天色的關系。河面如同墨染的一般，青鳶低頭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行舟之上的河面波紋蕩漾，怎么可能如此清晰的倒映自己的身影。青鳶還未來得及想清楚這一點，水面之上的倒映忽而幻化出一頭豺狼，張開血盆大口沖破水面一口咬住青鳶的手臂。

青鳶吃了一驚，慌忙甩開那只豺狼，伏在船面上大口喘氣。

白術嗤笑道：“別喘了，再喘，也不能活過來。”

白術船頭嬉笑著看著青鳶。青鳶則心有余悸的看了水面一眼。她的確不需要喘氣，之前只是太過害怕忘記了她已經死掉的事實。她摸了摸被咬的部位，卻是一點齒痕都沒有留下。

那條狼她認得，她剛剛學會化形之術后不久，第一次遇險。由于第一次殺生所以印象十分深刻，只是不知為何會在這里再次遇到。她看向白術希望得到解釋。

“這忘川的河水可以映照人的內心，無論藏得多么深，都會被一一揭露。生前的罪孽越重，渡河時那些罪孽會化成心中最害怕的物體，糾纏著渡河者。一旦抵擋不住這些，就會被心中潛藏的罪孽拖入忘川，成為這冰冷的河水的一部分。”

“看看那些。”白術又指著河面上打著卷的漩渦繼續道，“一旦落水就會被那些漩渦拖入河底。那些漩渦原本就是由落水的靈魂形成，只是現在哪里除了漩渦再無其他。”

青鳶一個冷戰，她打量著四周，還好沒有發現有人落水，只是這樣她再也不敢多看那河水一眼。

“你不必這么緊張，你的船比這里船行得都快，你掙脫豺狼時幾乎不費力氣，證明你的罪孽并不深重，沒必要這么擔心。”

白術的話并沒能讓青鳶完全安心下來，她緊閉雙眼瑟縮在船尾。但是不知為何閉上雙眼，腦海中還是不停的浮現出一些畫面，例如原本過去被她欺負的人如今反過來欺負她的畫面。

雖然都是一些小事，但是很多都是她極力想要忘卻的過去。看多了聽久了，心里總歸難受。

船行至一半時青鳶忍不住睜開眼。那些瑣碎的不痛快自然不可能對她有這么大的殺傷力。她睜眼的原因只是她看到了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女人，一個貴為公主的女人。每每看到那個女人，她那顆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總是沒來由的一陣抽搐。憑著本能她不想在繼續看下去。

白術坐在船頭撥弄著手中的燈籠，突然見青鳶睜開雙眼，便問道：“怎么，不害怕了？、

青鳶搖搖頭，還沒有從那些可怕的畫面中緩過神來，她什么話也不想回答。她終于明白忘川之上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曾經經歷過的恐懼，而是那些她想都沒有想過可能遇到的問題。

那個公主是誰，和她又是什么關系。什么她總是想起那個女人，腦海里總是浮現她身影，卻又總是看不清站在她身邊和她嬉戲的男人？

青鳶將這些問題壓在心底，目光在這寬廣的河面上游離。然而讓她沒有意料到的是這次毫無目標的掃視居然讓她找到那個她夢寐以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