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已經不記得自己出生時的樣子,但她還依稀記得族里的新生兒的誕生,那些幼妖雖身具妖性卻還和普通的鳥類一樣,要從橢圓的蛋殼里破殼而出,并且向著著妖精父母張嘴討要食物,那樣子分明和一般的雛鳥沒有區別。
所以青鳶這輩子能接受人類吃雞、吃鴨、吃鵝,卻不能接受他們吃其產下的蛋。任何鳥類的蛋都不行。
而今付安白卻將兩只拇指大的蛋舉在她面前,那樣子分明是,分明是——
她沒有接過,而是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對他問道:“哪兒來的?”
付安白沒有聽出青鳶話里的怒意,反而有些得意地說道:“回來的路上,樹上掏的。”
爬樹,掏鳥窩!還真是漲本事了。青鳶氣不打一處來,一來是氣他犯了她的大忌,二來是他不顧自己安危爬樹。讓她恨不得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但畢竟不是她的孩子,她也沒有為人父母的經驗,只有直覺讓她不要責打他。但是看在被他掏來的鳥蛋,又是一陣心疼。她只能忍受,拼命地忍受。
鳥類是一種極為敏感的動物,這兩只蛋離了窩又沾上了安白身上的“人氣”,現在就是送了回去,恐怕母鳥也不會再將其視為自己的孩子。這是自然的定律。妖族的孩子若是從小就被外人擄去,即使后來回到族里,也很難會得到認可,更大的可能是被趕出領地。所以這兩只未出生的鳥注定要悲劇。
“給我。”她越想越氣,漸漸她的憤怒有些壓制不住,聲音也變得滲人得很。
安白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生氣過,但又不知道自己錯在那里,一時間慌了神,顫顫巍巍地將那兩只蛋送到青鳶手里。
青鳶握著那兩只蛋,覺著格外沉重,她這種沒有重量意識的人,也覺得這兩只蛋重得像是隨時會壓夸她。這是兩只小生命啊,就這樣沒了,沒了。而她卻不能對迫害他們的人怎么樣,這不僅僅是因為那人是道塵的轉世。
更為重要的是他是人,他和她不一樣,人類的食物攝取范圍很廣,對于他們而言,鳥蛋也在這其中。他們這么做完全符合自然規律,是無可爭辯的事實。是她自己接受不了,就像當年道塵的師傅接受不了他的徒弟娶一只妖怪一樣。
這是種族與種族之間的矛盾,兩者之間沒有對錯,只是所處的立場不同。所以人和妖才會有這么多矛盾,才不能和平相處。
青鳶看著手里的蛋一言不發,安白在旁邊看了卻是嚇壞了,他小心翼翼地拽著青鳶的衣袖,以吸引她的注意來道歉:“青姐,我錯了,不要生氣好嗎?”
“你沒錯!”青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這樣回答他。
青鳶原本想對安白說那些關于兩個種族之間的觀念詫異,但是她轉念一想這孩子太年輕必是聽不懂她的話,而且即使聽懂了,又能怎樣!他能接受?
她苦笑著繼續說道:“只是你不該去爬樹,我……我并不喜歡食……蛋類,所以以后不要再這么做了。”
說完她摸摸安白的頭,轉身回來廚房。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這孩子不像道塵,道塵可以理解人與妖的矛盾點,所以與她相處的時候會有意避開。甚至為了顧慮她的感受,自從和她相處一來便沒有食用過任何禽類。但實際上這卻是他考慮過度了,她雖同屬鳥類,卻并不排斥食用其他鳥類,她只是不能接受食用鳥類的蛋。
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可惜他什么都不懂。由于這里地處偏僻采購不便,他們的飯菜一向以蔬菜為主,長期饞不到葷腥的他,大概想以此來改進伙食吧。可惜他用了她最不能接受的方法。
于是當天晚上青鳶就將范侯早上抓來的兔子給宰了一只。她原意是想等這兩只兔子生下小兔子后,再動它們的注意,但是現在等不到了。她要為安白增加營養,而兔子可以再抓,再養。
次日范侯來時看到他親手抓的兔子少了一只,卻有些詫異。因為他分明聽青鳶說要將它們養大,好生一窩小兔子。怎么才過了一個晚上就變卦了。可是還沒等他問明白,青鳶就吩咐他再去捉些兔子回來。同時用了一碟醬香兔肉收買了他,并承諾只要他能找到更多的食物,無論植物還是動物,她都會為他精心烹制成美味的佳肴。
食物對于范侯而言異常有吸引力,他幾乎想都沒想就應下了這事。平日里他也沒什么事,而那些食物到了他手上也變不成美味的佳肴,倒不如給青鳶,反而能蹭點好吃的,所有應下這事對他而言也沒有什么損失。
李再淵按照昨日約定的時間過來,甚至又帶上了他的小徒弟。他接著昨日的課程教導二人,青鳶的心思有些不在上面,倒是常常走神,而范侯雖然盡了最大努力讓自己沉下心學習,但效果卻不太理想。
李再淵對于自己的這兩個學生很不滿意。青鳶是女人,他不好多說什么,但是范侯這個男人,他卻是不能這么輕易放過。
范侯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李再淵記掛著,他雖然愿意跟著李再淵學習,卻往往只做個表面,握筆的動作不規范,下筆時橫不平豎不直,這些他都沒有改正的意識。他的意識里只要認識那些就可以了,至于他自己畫的像不像卻不在他考慮的范圍之內。
但李再淵又怎么會沒有料到范侯的想法,所以他昨日就已經準備好一把戒尺,用以懲罰這種怠慢的態度。范侯自然不認識那戒尺是何物,也不知李再淵拿著它走到他跟前的目的。只是聽著李再淵讓他伸出手,他便照著做了,在他看來,李再淵只不過是像昨日那樣很有耐心的糾正它的錯誤。
但是單戒尺急速落在他掌心的后,手心傳來的劇痛才讓他真正意識到,李再淵已經和昨日不同。
他吃痛,抽了一口涼氣,猛地收回手掌,對著李再淵大叫一聲:“你干什么?”
李再淵嘴角溢出絲絲冷笑,硬拽回范侯的手,在其上狠狠地又是一尺,打得范侯齜牙咧嘴連連叫停,才停手悠悠說道:“第一,現在貧道是先生,不可再用這么不禮貌的稱呼,第二,這只是懲罰你不認真學習。”
范侯咧著嘴,想回敬他,但是自覺自己不是對手,也就忍住沒有立刻開口。他余光瞟了一眼青鳶,見她也心不在焉,握著筆在紙上畫圈圈,心中立刻有了較量。為何同樣不用心,偏偏單罰他一人,他沖著李再淵質問道:“為什么只單單罰我。阿青呢!你怎么不罰她?”
青鳶正為這付安白的昨天鬧出的事情心煩著,也沒太注意李再淵和范侯這邊的事情,突然聽到范侯叫她的名字,她還以為范侯是餓了,隨口應了句:“午飯不是剛吃過,怎么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