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撐起傘,帶著付安白離開。她不用回頭便知道屋子里的人,包括夫子都在消化她的剛才那翻話。她知道她今天踏出這個門后,她從此以后就成了“有夫之婦”。可是她不在乎,甚至心里還有一點點小小的欣喜。她終于說出來了,終于將她和他的關系告知天下。從今以后她再也不需要礙于身份,敷衍那些給她介紹姻緣的婦人。
一想到這些她心中就無比的暢快,就像是在宣傳主權一樣的暢快,以至于她握著傘柄的手不自覺的收緊,那竹制末端已經快被她抓爛。但是這又怪得了她嗎,由于感覺缺失她原本無法精確地控制自己的力量,而她的原形又是一只鳶,一只蒼鷹,力氣自小就大。所以為此她這些年已經不知道用壞了多少把傘,每一把都是這樣被她抓壞傘柄。
只是她只顧著自己心里暢快,卻忽略了一個人,她說的那些謊話,付安白又怎么判斷不出來。他沒有當眾戳穿是因為他知道青鳶這么做是有原因的。而他又是這么無條件的信任這個人,所以才一直保持沉默。那些村民都被青鳶的話吸引,他又躲在她身后不出聲,哪有人會懷疑并注意他的行為。
如今他們已經離那私塾很遠,周圍都是灌木叢生,沒有人煙,他才敢扯著青鳶的袖子,生怕被別人聽到似的小聲說道:“青姐,你為什么要說這個謊。”
他眼里的青姐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說謊了,而且每一次都與他有關。雖然他知道青鳶沒有惡意,甚至有時候是為了出于保護它,但是他還是不愿意青鳶如此行事。
青鳶這才意識到她剛剛倒是忽略了,她“造謠”的另一個主角還不知道她的心意,那人還不知道他們的過去,她這么腦子一抽,將他們的關系綁到一起,會不會讓他萌生厭惡感。她有些尷尬地停下看著付安白。
付安白神色平靜,他和道塵不同,道塵是個行事帶著一絲張揚,外表看來倒是溫文爾雅,但實際上卻是一個皮厚心黑之人。這性格倒是與李再淵有幾分相像,只是論起腹黑和皮厚,遠遠及不上李再淵,也沒有李再淵那么有擔當。
而他這輩子作為付安白,性格倒是變了很多,有時候青鳶甚至會覺得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也許是境遇的關系付安白的性子要冷淡的多,神色不顯于言行,更有些沉默寡言。若不是面對熟悉之人,很難表露出他內心的想法。而他也很善于隱藏他的情感,即使是青鳶有時都要猜上半天。
所以光看著他,青鳶無法判斷他對此事的看法,只能旁敲側擊:“你覺得青姐說謊不好?”她沒敢直接問他對她的這個謊的內容的看法,而是想聽他對她就說謊這件事情評價。如是他有意見自然會透露出來。
“說謊自然不好。只是——”果然如她所想,安白又就著這件事說了點看法,“只是我聽娘說,女人的名節(jié)很重要。青姐,你這樣做會嫁不出的。”
嫁不出去?他還關心她的姻緣問題,可以他不知道他的心意,也難怪他會這樣為她考慮。記得剛遇著他的時候,他曾說過:若是她嫁不出,他就養(yǎng)她一輩子。不知道他現在還記得這句話,青鳶玩心一起,逗他說道:“安白是想讓我早些嫁人?”
“不,不是,我……”第一個“不”字幾乎是脫口而出,然而之后的那個“不是”,他又像是要解釋什么,但又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面上倒是急出一層薄紅。
青鳶見了也不知他是害怕她嫁了人不再管他,還是單純的不想看著她嫁人,只是看他這樣子也就不忍心再逗他,遂說:“好了,青姐知道你這是關心我,只是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拿你做擋箭牌的確不對。”
“青姐你……不想嫁人?”付安白得了這個解釋有些吃驚。連帶著看著青鳶的目光都帶著強烈難以置信。在這個以夫為天的時代,竟然有女子不愿意嫁人。
青鳶知道他是想歪了,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想,只是還沒到時候。我在等著一個人,只是現在那人還沒出現。”
“若是那人永遠都不出現呢?”付安白忍不住問道。
青鳶見他如此,心里卻是苦笑了一聲,那人不就是他,他只是沒有想起那些事罷了。只是這些她又不能直說,即使說了也沒人會信,只會拿她當做神經有病。所以她只能以玩笑的形式帶過這個話題:“不是還有你嗎,當初你可是承諾過,我若嫁不出,你就養(yǎng)我一輩子。”
付安白怔怔的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這種表情青鳶已經不抱太大希望,她不指望一個九歲的孩子能夠理解她的心意,她只是希望他能記住她的好,記住他曾經作為道塵的承諾。她輕拍著他的頭頂,自從和他生活以后,她便喜歡上這個動作。
付安白牽起她的手,低下低頭,青鳶一看到此就知道他還有心事,便又問:“怎么,心里還有什么放不下?”
他低著頭,稚嫩的嗓音中充滿怨念:“青姐,都是李嬸的錯,若不是她——”
“不要怨恨!”青鳶伸出手抬起他的頭,讓其正視自己,“李嬸,開始我也很生氣,很想教訓她,可是我沒這么做。安白!人要知道知恩圖報,還記得你生病的那會兒,是誰幫忙抱著你帶著我去找大夫嗎?”
青鳶那時被陽光烤的神智模糊,很多細節(jié)都記不清楚,但是她還記得當初有很多人圍著她,她只記得那個幫她抱安白的女人聲音卻記不起那人的樣貌,直到剛才和李嬸的對話中感到一絲熟悉,她才確定那人就是李嬸。李嬸并不是一個壞心腸的女人,只是因為自己丈夫的關系,才會對她有偏見。如今她說了那番話,想來她以后也不會怎么再針對她。
付安白那時比青鳶還要不濟,更加不記得那人是誰,實際上所有人中他也只記得草姑。現在聽青鳶這么一說,他才知道李嬸曾經也有過這么一面。心里的怨恨也放下很多。
“得人恩惠千年記,受人花戴萬年香,安白我們不能玩恩負義。”青鳶看著安白鄭重的點了頭,這才會心一笑。她們妖族自古流傳下來的訓條,她又怎么能不遵從。
看著李嬸的體型就知道她的力氣很大,當初所作所為只是隨手之勞,對于別人而言也許算不上什么,但是做為妖,青鳶她不得不記下這份恩情,再加上李嬸的人并不壞,就是嘴毒了些,借著這個機會青鳶也不和她計較,算是報答了她一部分恩情。
如今安白也算是放長假,以后待在家的日子恐怕要變多。好在李再淵這幾日還未歸來,倒是給了她一點時間準備,她可不希望他們兩人碰到一起。當然還有一個人需要注意,范侯已經和他們的生活密不可分,只少在耕作上是如此,青鳶覺得不能將他藏一輩子。她覺得是時候讓安白認識一下這個人,但是前提是不能讓他知道范侯是妖。
所以快到家時,青鳶讓安白自己先回家,而她則順著另一條路去找范侯。范侯的家離她的家很近,但是青鳶從來不怕付安白發(fā)現,誰會對那個架在樹杈上的大鳥窩感興趣。付安白已經向她承諾過再也不去掏鳥窩了。就是付安白一時好奇爬上樹,又能找到什么,猴子嗎?
只是她還沒走到范侯的家,就聽到付安白高聲大喊:“抓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