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青鳶手中的傘成了多余的累贅。山路間的泥土由于受到雨水的浸染變得異常泥濘,泥在她鞋底越積越后,她每向前走一步,就感覺那些泥土像是要將她拖進看見的深坑之中。這種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她的胸口被一劍刺穿的那個下午。
雜亂的思緒讓她一個不穩,被草叢里的樹根絆倒,栽倒在地。她若無其事的爬起來,這一跟頭摔得很重,但是她感覺不到疼痛,卻讓她將那胡思亂想的心思給收了回來。她身上的衣服被地上的紅泥染了一大塊污跡,特別是膝蓋的部分更是沾了一大塊紅泥。
李州聽到聲音回過頭看,正巧看到她剛從地上狼狽的爬起。她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可別人卻不這么想,李州關切的問道:“姑娘沒事吧?”
她搖搖頭,將衣裙身上的泥塊揭下,皺著眉說道:“我沒事,我們繼續走。”
李州原本還想說什么,但是看到青鳶目光堅定,也就沒有在開口。青鳶收拾起迷亂的心思,又仔細想了一遍從李州那里得來的細節。想著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這樣思考著問題,又走了一陣很快就看到了村口。
可是還沒等他們進村,就遠遠的聽到李嬸異常傷心的哭嚎著:“我的兒啊,你在哪兒呦,我苦命的孩子你快回來吧,娘保證再也不打你罵你了。”
待他們走進了才發現一群人聚集在村長的家門口,李嬸更是差點跪坐在地上,這么哭天搶地的,若不是身邊有兩個男人架住她,她真要和這紅土地親密接觸。只是依著李嬸的身材,那兩個架著她的漢子也有些吃不消,其中一個臉色有些發青,顯然李嬸已經這么鬧著有那么一會兒了。
青鳶又仔細看了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從他們焦急的眼神中可以猜出,他們都是丟了孩子的父母或者其親戚朋友,村子就這么三十來戶人家,個個都沾親帶故的。這家丟了孩子,還有不過來幫忙的道理。所以這里幾乎聚集了大半個村的人,草姑自然也在其中。
靠的近了,李嬸也發現了青鳶和李州向著她這邊走過來,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突然就站了起來,甩開架著她的兩個男人的手,怒氣沖沖地沖到青鳶跟前,一把扯住青鳶胸前的衣襟恨聲說道:“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兒子,你這個外來的掃把星,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是不是,當初我就不該救你,有種沖我來呀,來——”
李嬸的話煽動了周圍人的情緒,對外來人的本能排斥,讓他們看著青鳶的眼神里帶著一點厭惡,這種厭惡原本就存在,只是平時被很好的隱藏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現在他們的心情都很糟糕,也就不太注意隱藏,但現在即使暴露了,他們也對此毫無知覺。畢竟這點厭惡還達不到群起而攻之的效果,除非青鳶真的做了什么傷害他們利益的事情。所以這些人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
“啪”的一聲,青鳶狠狠地甩了一個嘴巴給她,硬是叫她沒能吐出第二個“呀”字。李嬸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四周人也被青鳶的手段鎮住,沒有人敢上前拉開她們。
青鳶鉗住李嬸的手,讓其松開她的衣服,她冷著臉,冰冷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眾人,最終落在李嬸身上,她感覺到李嬸的身體不自然的一抖。她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瞳孔中倒映著李嬸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她壓低著聲音說道:“我男人也丟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幽冷,像是從九幽之下傳來的哭訴,讓李嬸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我是不是也該怨天喊地,呼爹喊娘,最后在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大伙兒頭上。”
沒有人敢接她的話,因為現在的她和平時那個溫和的女人差了太多,一時間村中人都覺得眼前的青鳶很陌生。
見此她又冷聲道:“我不會,但是,即使我真的這么做了。”她的聲音忽而變得激動,“我的丈夫,你們的孩子就能回來嗎?李嬸,你對著我撒氣,你的虎頭就可以回來嗎?”
她放開李嬸,但也許是她的力氣太大,李嬸嘶嘶地吸著冷氣,嘴角也也微微的抽搐,卻不敢再接話。青鳶知道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這里的人丟了孩子,心情不好,她理解。但是她的安白也丟了,她的心情能好嗎?將氣撒在她頭上真的可以嗎?她想報恩,但是也不能為了報恩把自己的本性都丟了。
有些人若是一味的相讓,那人就會覺得她好欺負。雖然她一向都是以溫和的性格示人,但是這并不表示她的性格沒有激烈、暴躁的一面。她知道對付這樣的人必須要比他們還有強硬,還要狠絕。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徹底閉嘴。
果然李嬸不敢再說話了,她男人將她拉到一邊。眾人見青鳶今天表現的性子與往日的極大不同,也就沒敢對她多說什么,生怕她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再加上他們各自都在為自己的孩子的事情著急,哪還有心思顧忌別人。
草姑也走到青鳶面前拉住她的手說道:“你家安白也沒回家?”
青鳶這才覺得心里酸酸的,在這里也只有這個女人是真心關心她。她點點頭,有些說不出話來,剛才那種狠厲的模樣瞬間瓦解,目光也變得柔和而無助。
草姑又安慰著說道:“別急,或許只是回去晚了,你家離得遠。”
青鳶聽出這只是安慰的話,現在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遠處的人家已經點起燭火,就算遲,也不會這么遲啊,而且她家到村子這一路上也沒有遇上安白。她知道安白和其他人一樣,遇到危險了。
青鳶知道草姑的女兒也丟了,便也安慰了她幾句,這時附近的人才感覺到青鳶和剛才不一樣,和她說起話來,都是丟了孩子的人家交換了一點信息。這些人守在這里是因為要在這里等待消息。
村里年輕的男人都出去打探消息,或者是外出尋找孩子的下落去了,留下來的都是找了一陣沒找著,回來休息后還要再出去的。而聚集在這里的多是婦人,婦道人家這個時候沒了主意,只能留在家里等消息。
又等了一陣,天完全黑了下來,年輕的村長帶著幾個年輕人回來。守在家里的婦人們見了,熟悉人情世故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并轉身去了廚房熱飯菜。畢竟村長為她們的事在外面奔走了大半天,不管結果如何,她們都不該哭喪著臉給人家看。
村長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皮膚黝黑,和其他村的村長不同,他很年輕也很能干,從他父親手里接過職權后,一直打理的很好,處理村民的矛盾顯得很公正,一直受到村民的愛戴。這一次村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第一時間跳了出來帶著大家一起幫忙尋找。眼下忙活了半天,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村長看著那些期盼的眼神圍著他轉,臉上的苦色更深了一些,他讓身邊的幾個年輕人先回屋吃飯,自己則留下來把他得到的消息告訴大家。
“孩子還沒有找到。”開口第一句話的時候,眾人無一不露出失望的神色,村長見此羞愧地低下頭,因為他是村長,自覺對于這個村子有很大的責任,對于大家丟孩子的事情,他一直為他自己不能幫上什么忙而感到深深地自責。
旁邊人看出了這一點,強笑著安慰道:“村長你別這樣,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我們不怪你。”有人帶頭了,其他人也附議著點頭連聲稱道:“就是,就是。”
可是這樣的安慰只會讓這個村長心里更加難受。青鳶見了知道村長出去這么久,應該不只是只有這么一個消息,從他那自責的神情中,應該還有跟壞的消息沒有說出來,但是她又急著想收集些信息,便插嘴問道:“村長,官府怎么說?其他村也有人丟孩子?”
原本她一個女人這個時候插嘴是極不禮貌的,可是周圍人對于她的這些問題同樣在意,也就沒有因此而責難她。
村長聽了后,重重地嘆了口氣:“哎!官府倒是接了這個案子,只是衙門里的人說了,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我們這離的又遠,他們要等天晴才會派人過來。”
眾人聽了一陣氣憤,頓時謾罵之聲此起彼伏。青鳶知道即使沒有這場雨,官府對于這件事也沒有太大的積極性,即使派了人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弄個形式罷了。倒是村長接下了的這個消息讓她有了一絲意外。
“周家村,李家村,王家村最近都有小孩子走丟,我找人聯系過了,他們說明天組織人和我們一道出去再找找,大家先都別忙著傷心,嗯!先回去吃飽睡好,養足精神明天還要出去再找。當然今天晚上我們也會組織人出去尋找,大家別擔心。”年輕的村長就這么哄著將大家勸了散去。
這里鄰近的幾個村子的命名方式都是以姓氏來命名。但是幾個村長互有通婚所以也不能單純的通過姓來判斷他所處的村長,例如草姑所在的村名叫陳家村,草姑原本姓李,后來嫁到了陳家村變成了這里的人,李州是李家村的,但他師父住在陳家村,他平日里要到他師父這里學習。呆著陳家村的時間反而要比住在李家村的時間多。
青鳶也跟著散了,從幾家丟孩子的情況可以判斷,這些丟失的孩子應該是被人拐走或是抓住并禁錮住。夜晚山里有猛獸出沒,并不安全,女人家自然要留在家里等待消息,而男子則有組織的去附近的的山頭搜索,看看那些賊人是不是把孩子藏到了附近的山洞里。
青鳶因為要留下來等消息便在草姑家留宿了一晚。她心里很著急,總覺得這事有點不尋常,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出疑點。夜里有下了一場大雨,兩個女人互相安慰著等到天亮,也沒見消息傳來,只能一大早又到村長家前等候。
只是她倆剛靠近,便發現一群人擠擠攘攘地圍在哪里,不是還有嚴厲的質問聲音傳出:“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子?”
青鳶和草姑對望了一眼,朝著人群跑去,難道經過一個晚上,他們找到了什么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