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豫離開屋子,在走之前又不放心地囑咐了馬仲奎幾句,才從警察局里面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將近傍晚。宗豫正準備走下臺階,這時又不放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感覺到那張紙還在自己的兜里,這才安心的向汽車那里走去。
他隱隱約約看見汽車的門是開著的,心想阿亮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花樣,忽然覺得不妙,就連忙向車子的方向跑去。他把頭伸進車里一看,里面空無一人。他想起離開之前自己明明交代了阿亮是絕對不能離開車子的,可現在人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他知道阿亮是絕對不會不聽他的命令,就擅自做主的。現在人突然不見,他料想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于是他便馬上向汽車四周的小巷子里跑去,此時他不敢聲張,只得用雙腳一條小巷一條小巷地找。忽然他看見一塊明晃晃的東西躺在地上,借著夕陽的余暉反射著微弱的亮光。
他走進撿起一看,是一塊兒表盤被踩得粉碎的手表,他記得這只表,這是阿亮以前托六子去南洋運貨的時候給自己買的。
他見這條巷子沒人,這才放著膽子叫道:“阿亮···阿亮······”叫了好幾聲,都沒人回答。他便想轉身,到隔壁的巷子去找找看。
他剛要走,就聽見巷子盡頭堆放的一堆垃圾桶里,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呻吟。雖然聲音很小,但是還是在他即將離開的那一刻聽見了。
他迅速向巷尾跑去,只見那里七零八落的排列著幾只破舊的垃圾桶,其中一只上面占滿了鮮紅的血跡,他走過去掀開上面的蓋子一看,里面的景象讓他驚呆了。
只見阿亮被人雙手向后與雙腳一同綁在一起,嘴里還緊勒著一根麻繩,肚子和腿都在不停地向外滲著血。他雙眼緊閉,因為失血過多,幾乎已經休克昏厥。
宗豫連忙把桶放倒,把阿亮從里面拖出來。他解開阿亮身上和嘴里的繩子,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見他還有微弱的脈搏,便迅速將他背起,向汽車的方向跑去。血跡順著巷子流了一路。
宗豫把他放上車,使勁朝油門踩去,車子一溜煙向前開去。
一路上,不管阿亮是否還能聽見,宗豫都一直不停地和他說著話,他說道:“阿亮,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回青幫,青幫有上海灘醫術最高明的張爺爺,他一定會救你的。你不要睡覺,趕快跟我說說話,要說什么話題······”宗豫現在已經語無倫次了,“就說你最喜歡的《三岔口》,這出戲你不是最喜歡看嗎?蓋老板的病已經好了,他這周就能登臺了,咱們不是都說好了,你,我還有家茵,咱們三個人,要一起去看的,就是這個星期天,咱們一起去······”
阿亮因為失血過多,早就什么也聽不見了。宗豫快要抓狂了,他一邊開車,一邊向阿亮吼道:“阿亮,我現在命令你跟我說話,你不是一向最聽我的命令嗎?我現在不是你的兄弟,我是你的大少爺,大少爺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阿亮······”
順著臉頰,一滴熱淚流在了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這是自家雯走后,宗豫第二次流淚。
阿亮跟著他這么多年,宗豫對他早就沒有主仆之分了。現在在后面躺著,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是他出生入死陪伴多年的好兄弟。他這個做大哥的,如果沒有在查明真相之前,就讓這個弟弟不明不白的死去,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十幾分鐘的路程,仿佛是他這輩子度過的最漫長最煎熬的時光。他的手一直在抖,這好像是他活到現在感到最慌亂最無力的時候,終于車子開到了青幫。
門口的阿祥和阿文看見宗豫渾身是血,飛快向他這邊跑來。
剛跑近,就只聽宗豫大聲說道:“阿文你現在以最快的速度去把張爺爺請過了,阿亮正在生死邊緣,他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阿祥你快過來跟我一起把他抬出來,就先抬到我屋里去。”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阿亮背進宗豫的屋子里,放在床上。白色的床單瞬間就被流出來的血染的鮮紅。
宗豫握著阿亮的手說道:“兄弟,給我爭點氣,我身邊不能沒有你。”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飛快的腳步聲,宗豫只聽阿文在走廊里喊道:“大少爺,張爺爺來了。”
宗豫趕緊走到門口,把張爺爺拉了進來。他對張爺爺說道:“張爺爺,我求你,一定救活他。”
張爺爺拍拍宗豫握緊著他的手,對他說道:“放心,你到外面等著,我一定盡全力救他。”
宗豫不放心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阿亮,這才走出去,關上了門。
他雖然是個無神論者,可是現在不管是西天的如來佛祖,還是天上的大羅神仙,他都在心里一個勁兒的幫阿亮祈求著他們。最后他又學著家茵平常的樣子,開始向西方的耶穌基督做起了禱告。
不一會兒,張爺爺打開了門。宗豫見狀,便立刻上前詢問。他只聽張爺爺說道:“宗豫啊,阿亮身上被人連捅了六刀,他現在是失血過多,雖然我已經幫他止住了血,但是他身體里的血要是回不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八十五,恐怕就連玉皇大帝也無力回天了。我需要幫他輸血,這是西醫的方法,就是抽取與他血型相同的人的血,然后再輸入到他的體內。所以我出來是想問你阿亮是什么血型?”
宗豫想起曾經去圣約翰接家茵放學的時候,正好趕上學校的紅十字會在為學生做血型化驗,家茵拉著宗豫也做了一次,后來家茵告訴他,他是零型血,是萬能的血型。
他對張爺爺說道:“張爺爺,阿亮的血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零型血,是萬能的血,我能輸血給他嗎?”
張爺爺聽完,舒了一口氣,他對宗豫說道:“不是零型,是O型,宗豫,你這次還真的能救他一命,你跟我進來,我需要你的血來救他。”
宗豫聽他這么一說,連忙跟著張爺爺走進屋里。張爺爺取出針筒,扎進宗豫的胳膊里,一連取了三針筒的血,然后慢慢注入進了阿亮的靜脈中。終于幫阿亮做完了搶救工作。二人一直忙到了天亮。
張爺爺縫完了阿亮身上的最后一個傷口,這才把一直緊縮的眉頭舒展開來。他拍拍宗豫的肩膀,對宗豫說道:“把心放肚子里吧,現在就只等他醒了。”
宗豫聽他這么說,這才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忽然想起昨天在警察局常立雄交給他的東西,于是對張爺爺說道:“張爺爺,我現在有急事,要馬上離開,你幫我在這兒照顧他,我很快就回來。”
張爺爺會意地點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宗豫不用擔心。宗豫見狀,又看了看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阿亮,這才不舍地掉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