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和任潔結婚第二年,兒子樂樂出生了。這在張家真是天大的喜事,張浩天樂得嘴都合不攏,張家頭頂的天空第一次有一縷新鮮的陽光照進來。一家人都很興奮,那一段時間,張家難得過了一段表面平靜的日子。大偉把奶奶也接回家一起住,以前張浩天說過很多次,說錢丹年對自己的老媽媽不好,這一次,大偉為了化解矛盾,挽回父親的心,特意叮囑母親錢丹年一定要對奶奶好點,最起碼做到尊重老人,錢丹年答應了,但是,她沒做到。
錢丹年這個人顯然算不上什么聰明人,斗大的字認不得一稻籮,卻愛自作聰明,愛耍點小詭計。張浩天在家的時候,錢丹年對婆婆熱情的很,吃飯的時候,總是給婆婆夾菜,張浩天一出門,馬上晴轉多云。這種小伎倆當然瞞不過走南闖北的張浩天,連任潔都替婆婆臊得慌。
作為女人,任潔也能理解婆婆,面對無情背叛自己的丈夫,還要對他的老娘笑臉相迎,真的難做到心甘情愿。但,既然決定繼續過下去,想把丈夫拉回來,那只有設法用親情打動他,設法讓家變得和睦溫馨,讓男人覺得在家放松、自在,他才會留戀,才不會飛得太遠。可惜,這些話任潔是不敢和婆婆講的。身邊也有一些熟悉的親友勸過錢丹年,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反正,那段時間,任潔覺得婆婆對公公是好得很的,最起碼表面上很好。
有一次,任潔聽到婆婆向人投訴,說公公嫌她不溫柔,婆婆說:我們這種人,你讓我們那么嗲嗲地講話,我們哪學得來!任潔聽了,差點笑了出來,原來在婆婆眼里,溫柔就是嗲聲嗲氣的說話。那對婆婆來說確實有點難度。
樂樂的出生,也讓原本相安無事的婆媳兩有了摩擦。
重男輕女的錢丹年在兒子剛結婚的時候就去廟里許愿,現在有了孫子,愿望達成,卻又舍不得許諾的那一千塊錢的香油錢,她對大偉說:“是我在菩薩那許愿,你才能生兒子,過幾天,你準備一千塊錢,跟我一道去還愿吧。”
張大偉找任潔拿錢,任潔不同意:“哪有自己許愿讓別人還的,菩薩面前無多少,舍不得錢就許二兩燈油邁,菩薩是不計較這些的。”
錢丹年知道兒媳婦不愿拿錢后,說:“你不是說我小氣嗎?你不是也舍不得錢?!”
說話不經大腦的張大妹(大偉的兩個妹妹小名叫大妹、小妹)也在一旁幫腔:“是啊,你生兒子當然你出錢。”
“這是哪跟哪啊!許愿就是承諾,承諾了就要兌現。若是我許的愿,我會一聲不吭地就去還愿,哪有人愿望實現了還在這唧唧歪歪的。”
后來,任潔聽說還是張大偉拿錢去還了愿,這讓任潔心里很不舒服,總覺得這個事會帶來什么不好的后果。
任潔受父母影響,年紀輕輕,兒女心卻特重,再加上樂樂長得漂亮可愛,任潔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緊張得不知道怎么辦好。
錢丹年有了孫子雖然很高興,但她的三個孩子小時候都是奶奶帶的,她自己一直在外面干農活,手腳重,也不細心。樂樂出生前,錢丹年就跟兒子媳婦說了自己不會帶小孩,叫他們自己想辦法,正好任潔也不放心她帶。
樂樂出生后,任潔就沒出去上班了,專門在家帶孩子。
任潔天生體弱,身材像豆芽一樣纖細,一天忙下來,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腰就像要斷了一樣。任潔的媽媽心疼女兒,但她還在上班,只有上班之前、下班之后過來看看,幫任潔一把。每天下午快下班的時間,任潔都抱著樂樂到門外去等媽媽,每次經過一樓,都看見婆婆跟一幫人在家里打麻將。
樂樂剛學會走路的時候,一天早上,任潔在樓上洗衣服,樂樂在一樓大廳里跟小姑玩,錢丹年打了一夜麻將,剛上床去睡,把燒得旺旺的火盆就放在客廳中間。開水開了,小姑去廚房灌水,樂樂一個人蹲在地上玩,不小心一屁股坐到火盆上,嫩嫩的屁股馬上就起了一大片的水泡。任潔聽到哭聲就急忙跑下樓,抱起樂樂,看到他的屁股紅了一大片,上面還有水泡,樂樂的小姑張小妹撒了一層細鹽在上面幫助消腫。張小妹也嚇慌了,又怕嫂子責怪,連忙說:“還好,不是很厲害,撒了鹽,過幾天就好了。”
任潔心疼得要命,又不好說張小妹,畢竟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說,小姑子平時對自己不錯,有空閑的時候總是幫著帶帶樂樂。無處發泄的任潔只好把一肚子的怨氣都撒在那個惹事的火盆身上,她用最大的力氣拎起那個醬色的大火盆,狠狠地扔到院子里的大石柱上。火盆碎成幾塊,里面的炭火還燒得紅紅的,刺激得任潔恨不得拿腳去跺。
任潔抱著哭得傷心的樂樂去買燙傷膏,路上碰到爸媽。
“今天怎么這么遲才出來?樂樂怎么了?”媽媽一看樂樂在哭,就急忙問。
任潔一見到媽媽就忍不住和樂樂一起哭起來。嚇得任潔媽趕忙一把把樂樂抱過去:“這是怎么搞的啊?哭么事的,你說邁,樂樂沒事吧?”
任潔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任潔媽急忙看了樂樂的屁股燙傷的地方,說:“還是去醫院吧,這燙得不輕,快點!”
在醫院里,可憐的樂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任潔的心都碎了。任潔媽心疼得一邊掉眼淚一邊把女兒的公公婆婆都數落了一遍。
不久之后,張大偉調回安城工作,結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但,對任潔來說,變化并不大,張大偉依然是忙得整天不見人影,經常是深更半夜回家,早上又很早就出了門,別說指望他能幫著帶帶孩子,就是偶爾任潔有什么事要和他商量,還得打電話聯系。任潔好羨慕鄰居那一家三口,夏天的傍晚,總是見年輕的爸爸把兒子扛在肩上,旁邊漂亮的媽媽拿著個小扇子不時給父子倆扇幾下,真溫馨啊!
張大偉自從稍稍懂事起,就被父母家人灌輸出人頭地的觀念。張浩天最初對兒子是寄予厚望的,大偉從小就聰明懂事,做事認真勤快,倍受親友們的稱贊。大學畢業后進入機關工作,他也是少說話多做事,但一有機會,他也毫不猶豫地展示自己的業務能力,迅速地成為單位年輕人當中的佼佼者。在池城工作的幾年中,他先后獲得多項榮譽稱號,其中不乏像“池城先進文明標兵”、“省先進個人”等這些含金量很高的榮譽。領導也幾次三番透漏出提拔的意思,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張大偉卻執意要調回安城,借口是方便照顧家庭。
任潔自然明白這個“家庭”的意思,自己現在沒上班,隨時可以帶著孩子到池城去,而且,樂樂出生后,婆媳之間已經有矛盾的苗頭,自己也多次跟大偉提過想搬出去住的想法。
張大偉始終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父母的關系,覺得自己若不在家,妻子帶著兒子過來和自己團聚,父親就更不愿在家待了,只剩下母親孤單一人,他實在有點不忍心。前途雖然重要,但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在哪里都會混得不差的,到時候,事業有成,家庭幸福,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調回安城后,進入一個陌生的環境,張大偉把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上班勤勤懇懇,下了班,還要出去參加各種應酬。如今這社會,關系網太重要了。什么是關系網?關系網就是一個一個的圈子,你不混進圈子,不接受這個圈子的游戲規則,就沒人帶你玩游戲。
張大偉當然也知道任潔的想法,但他從小至今,接觸的都是男人在外掙錢為大的思想,覺得還是自己先混出點名堂比較重要,至于體貼老婆、照顧兒子,這個年輕爸爸的頭腦中偶爾也會滑過這樣的想法,但,一出門,這點想法也就隨風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