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同樣看著哈特曼的眼睛,這是一雙非常炯炯有神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被其中的敬業精神給感動了。
這不就是自己多年努力的目標嗎,一個真正具有非凡技巧和高尚素養的律師。
自己剛出校園時一直就是希望能做這樣的人的。
等一等,方恪突然反應過來了。
剛出校園的年輕律師中也許有被理想之類東西忽悠瘸了的,但是干了幾年之后,誰還會那么傻?
方恪實際上有十年律師的從業經歷,他足夠了解自己的同行,特別是那些成功的同行到底是些什么人了。
成功的律師全是冷漠兇狠的人,更不要說能爬到大型律師事務所命名合伙人的哈特曼,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單純。
“讓我再考慮考慮吧,再好好想想。”方恪對哈特曼的用心產生了懷疑,他決定還是繼續拖下去為好。
“現在這個時候不能猶豫啊,麥卡利斯特隨時可能做對你不利的證詞,只要他宣布是你向他提供了錯誤的情報,他作為警務人員依然有可能得到法官的信任。”哈特曼的急切態度更讓方恪感到不對勁。
“我相信麥卡利斯特警官一定不會做那樣卑鄙的事。”方恪一邊這么說,一邊卻好像不自覺地捂住了胸口,表現地非常不安。
‘可憐的小老鼠。’哈特曼在心中嗤笑方恪的表現,臉上卻更加真誠了。
他用自己充滿感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方恪的眼睛,繼續說服他:“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也是上過法學院的,肯定知道在很多案例中出現過和你現在類似的情況,哪怕是父女母子尚且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指證至親,更何況你和麥卡利斯特僅僅是相識不久的朋友,你救了他的女兒他當然會心存感激,可是他會不會因為這份感激而主動選擇坐上十幾年乃至更長時間牢呢?現在可不是相信人性真善美的時候。”
方恪帶著痛苦的表情點了點頭。
“你只是普通市民,麥卡利斯特才是警官,這場沖突中你本來就是處于弱勢的。”看到方恪出現了動搖,哈特曼乘熱打鐵繼續灌輸叛變有理的理論。“更何況你救下了他的女兒,再有什么事情,你也談不上對不起他。”
“好吧,請您一定要爭取一個好點的條件給我啊。”方恪湊到哈特曼的耳邊說道。“我的父母還等我給他們養老呢,我不能坐二十年的牢啊。”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麥卡利斯特才是要去坐牢的人,你會沒事的。”哈特曼拍了拍方恪的肩膀。“只要你滿足這位杜卡德總督察的要求,你肯定會得到優待的。”
兩人說話的過程一直是耳語,接下來哈特曼轉過來對著杜卡德總督察說道。
“我的當事人并不是幫會分子,更不是種族主義者,但是他會考慮你們的條件,把麥卡利斯特今天的行為如實在法**陳述,作為交換我的當事人要得到短暫的刑期,而且要緩刑,一天監獄里的刑期也不接受。”哈特曼提出的條件還算不錯,但是在黑幫分子的威脅下,其實這沒有多大意義。
“我需要和地方檢查官聯絡一下才能確認,不過問題不大。”杜卡德總督察不復剛剛對哈特曼的冷漠,對他也帶上了一點笑容。
“那么我先準備一份辯訴交易的文件,然后我再幫我的當事人回憶一下事發的具體經過吧。”哈特曼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朝外走去。“我剛剛出去沒有來得及抽煙,現在我必須去抽一支。”
“好的,達成協議對我們都有利。”杜卡德總督察一邊說,一邊也站了起來。
他的女副官拿出了一支煙然后到門外給他點上。
他們當然要一起研究研究,如何幫助方恪“回憶”出正確、唯一的事實了。
當他們全部帶著滿意地笑容走出審訊室的時候,方恪突然輕輕抓住了正在生氣的本內特的手。
本內特從方恪和哈特曼不斷耳語時,就一直用看待叛徒和懦夫的眼光看著方恪。
再次感受到方恪冰冷的手讓她幾乎立刻要發作。
………………
麥卡利斯特夫人來到丈夫工作的警察局時,已經是第二天黎明了。
雖然理論上被禁閉警官要見家屬需要上級警官的許可,但是負責控制麥卡利斯特的警員并沒有阻止麥卡利斯特夫人進入禁閉室。
“你怎么來了?瑪麗呢?”看到自己憂心忡忡的妻子,麥卡利斯特第一時間卻是關心自己的寶貝女兒。
“我先把她送去了我媽媽那里再來的。”麥卡利斯特夫人是午夜過后才接到的電話。“你什么也沒說吧。”
“哈特曼沒有給你打電話?”麥卡利斯特有點驚訝,他以為自己的妻子早該知道情況了。
“是本內特打的電話。”麥卡利斯特夫人臉上毫無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麥卡利斯特沒有繼續追問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妻子的表情實際說明她正處于工作狀態,而不是真的沒有情緒:“我不理解杜卡德總督察是怎么回事,難道他被易卜拉欣一伙收買了?”
“我告訴過你,這個清真寺不僅是一個宗教中心還是一個票倉,你處理起來要講政治。”麥卡利斯特夫人在來的路上,已經基本明白了情況。“怎么能隨隨便便就使用武器呢。”
“我別無選擇,阿蘭的父親被他們關押了,還受到了暴力虐待。”麥卡利斯特說起來就覺得生氣。
“阿蘭的父親在哪里?”麥卡利斯特夫人此時已經拿出了錄像機和筆記本,一邊和丈夫說一邊記錄。
“他去了醫院,而且阿蘭堅持在口供中說他是因為發現了清真寺里有恐怖主義行為才和我一起進去的。”麥卡利斯特的聲音中聽不出慌亂和后悔。
“什么?你怎么能跟著他亂來。”麥卡利斯特夫人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拿出了幾張紙,本內特剛剛給了她一份口供,上面的她還沒來得及看。
“他做的沒錯,直系親屬的有利證詞本來就價值不大,清真寺里一堆人眾口一詞,哪怕有他的父親的證詞也沒用。”麥卡利斯特既然選擇了支持方恪,就決心支持到底。“你不是最擅長在法**把作偽證的人徹底擊潰的嗎?”
“那是當然。”麥卡利斯特夫人對于自己丈夫的贊美照單全收,接著她開始問起細節。“那么當時的情況到底怎么回事,你有沒有親眼見到阿蘭的父親被他們虐待?”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幾乎無法自己走路。”聽了丈夫的回答,麥卡利斯特夫人依然并沒有什么表情,實際上這不是一個好答案。
“那么我就基于阿蘭的口供為你辯護好了。”麥卡利斯特夫人一頁頁地認真查看剛剛本內特給她的拷貝。
“是阿蘭還是易卜拉欣先拿出了武器?”幾分鐘后她開口確認另一個重要問題,拿出武器的先后順序是很關鍵的。
“是易卜拉欣先掏槍的,阿蘭是搶下了他的武器,然后一堆黑人力量的社團分子沖出來,我再拿出了武器。”麥卡利斯特說著說著,突然有些泄氣。“當時我應該先叫支援的,這些細節我都沒有證人。”
“當時不是有很多警察嗎?”麥卡利斯特夫人依然維持著無情的臉。
“那都是事后趕到的,第一時間就只有我和阿蘭。”麥卡利斯特的話讓他妻子關掉了錄像機。
“這么說來他們有一整座清真寺的目擊者,而你們只有兩個人互相作證?”麥卡利斯特夫人的總結讓即使是麥卡利斯特這樣勇敢的人也額頭見汗,作為警官他當然也很清楚種族歧視和宗教暴力這兩個罪名的嚴重性。“而且你們兩個還是好朋友。”
和親人一樣,好朋友互相支持的證詞在法**的可信性也要大打折扣,遠不如幾十個“沒有關系”的信徒來得有價值。
不過價值最大,威力最強的證詞卻還有其他來源。
“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他們現在肯定正在要阿蘭在法**做對你不利的證詞呢。”對于這種手段,麥卡利斯特夫人熟悉的很。
“我相信阿蘭,他不是軟骨頭的人。”麥卡利斯特其實在他妻子來之前,也已經冷靜下來反復思考了當前的情況,對方的優勢很大,但是他畢竟是一個執法十幾年的資深警務人員,對方要確保勝利還是需要他們兩個為了生存互相指控才能確保勝利。
“他們也在等你做出對方恪不利的口供。”麥卡利斯特夫人對于方恪很感激,可是她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讓丈夫承擔如此巨大的風險。“我努力一下,也許他們可以不讓你坐牢,僅僅是放棄工作就算了,反正你知道我養得起你的。”
“我相信阿蘭,他不是軟骨頭的人。”對于妻子的暗示,麥卡利斯特只是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然后再加上了一句。“敢于向鯨魚沖鋒的人,不會是懦夫,我也不是,你的丈夫不是出賣朋友茍活的人。”
“但愿如此吧,可是你知道的,有些人可以比鯨魚可怕得多。”麥卡利斯特夫人沉默了良久,才說出這么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