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哥哥,他們交頸在一起,是在做什么?”
“打蚊子!”
“可,現在是秋天!”
“那就是在打秋天的蚊子。”
“哥哥,從前,我們遇到的不都是一男一女嗎?今天怎么變成了一男多女了。”
“可能是她們走錯屋了!”
“可沒有人認錯啊!”
“那就是她們太不虛心了!”
“哥哥,從前我們遇到過一男一女、一男多女,可這次為什么是一女多男。”
“可能是上錯床了。”
“那他們還這么執著地向上爬?”
“他們是在練功。”
“哥哥,人世太復雜。”
“我也有點要吐血。還差幾塊靈犀石。”
“呃!還有三塊。”
“我們還得出沒三次”
正文
父尊閉關掩簾,蹲在內室里吃桃子,要我在關外守候,給他擋那廂,云頭上飄來的,明知討桃不成,也只有拜師求藝,才不覺得吃虧的上桃小仙側軾。
我不知孤身一人,如何擋得住他來勢洶洶。
大師兄見我可憐,為我列出一記完整大綱,上面將辦法一樁樁指得分明,且囑我反復背誦直至熟練,必可運用隨心。
我望了一眼,眸目欣欣的大師兄,覺得今次,他有點靠譜。只是,他平素不識字,今天囫圇成列的這十一個大字,卻是寫得清楚明白,“笑、勾引,大棍打下山。”
我望了一眼屋外桃花鮮鮮,又撥了一番指頭,以“一掌金”算了算,側軾來天虞山的路程,恐怕不遠了。估計,他現下,正在山下迷路,掉一回,我與二師兄,今早為了坑大師兄,新挖的水柱陷坑,內有二方云霧生成,又加雨水三十斤,只要有人踩入,便可激發水柱;
絆一回,我與三師兄,為了抓灰兔,下的兔絆。不過,估計那兔絆,做得不牢,他很快又會從樹上掉下來。運氣好的話,還會戳上,大師兄昨日忘了取走,仍舊插在樹下的描金鐵槍。怎生的一個命途多舛。
明月銅鏡中,映出我天真笑意,虎虎生威。
大師兄一向只追求長生不老與飛升成仙,以及在兩樣都圓滿時,還可以一笑,動煞諸天未出嫁、以及剛剛出嫁的少女、少婦們。但他說,三間,你用的這個“虎虎生威”不對,不對,你長得一點也不虎虎生威,根本就有點娘。
我嘆了一口氣,閑指掃過端硯,凝了凝內中軟墨如金,又贊了贊,“大師兄,你這身衣服洗得干凈。”便沾指進金墨中,十分雅致高量的抖個指,金墨飛揚。
“哎喲……”
大師兄一聲慘叫,那個抖袍與我作指的樣子,是他說的虎虎生威么。
我撣了撣身上的楓葉,做危然跏趺坐。我知道,我那虎虎生威的大師兄,之所以,要讓我用大棍將側軾打下山去,那便正是,他頭上,那桃子般大小的紅包的一個來歷。
三日前,大師兄撐了一把六十四骨油紙傘,腰中別了九九八十一柄,從梨花至龍膽,八十一花為扇面的骨扇。只因,不知道,他要見的那人喜歡哪個品種的扇面,所以索性一齊制備齊全。興沖沖往三危山佛緣洞去,參加地上最美半仙,梨末的比武招親大會。
據說他此去,絕非一般心血來潮而是萬千心血來潮,實是天上人間心血來潮集大成者。
據說里說,我大師兄還是個赤頭童子時,曾得過,風華絕代梨末半仙,一記風花雪月前兆的笑,很是耿耿于懷。那時,我們年紀頗小,只懂得,參照大師兄臉上纏綿悱惻的神態來覺得,那必是一記,別樣動心的笑,破動情根的笑。卻,實不知,那也有可能是一記嘲笑。因,我大師兄小時候,頭上實為不毛之地,總不得角,加不得冠,乃一天然和尚情狀,全然沒有什么如海藻、如水藻的飄柔情致在上面。
不想,那樁回憶,在大師兄腦海里,嫣然做成了舉世無雙的一記仙笑。
繞過千條迷路,大師兄踏上浮緣海行舟,三日后棄舟登岸,與所算相差無幾。
梨末半仙的佛緣洞里,我大師兄到得最早,得機與梨末半仙對坐獨處。
大師兄素來覺得,我雖然看起來有一點娘,但實則,我做出的各種神態極是美觀,遂抿了一口那廂梨末的婢女遞上來熱茶,也沒覺得熱,還伴了個羞笑。
我卻不服得很,立志要與他做個分辨,看我是不是果真在這天虞山上最娘的一個。
大師兄撫著大包,數叨前情,還難掩當年風流情狀,傳說中貌美的梨末半仙,自晶澄澄的山壁上照出卓犖仙姿來,我大師兄看得清楚,那明明是個清雅笑意,輕音稍加,凝成字句,說的是,要我大師兄近前一點。
我大師兄,雖也是個懷登徒子之心深遠的半仙,但卻實不曾,做過一件有名有實的登徒子之事來。此一番得到召喚,兀自端坐在石墩上,想來龍去脈,如何屬意,如何發笑,又要露幾顆牙,一雙手指,把玩掌中透明釉杯,心懷走動時,還嘆了兩口氣。
洞中流熒紛飛,兩三著落于靜瓷釉面上,微一動息,眼前的流熒便飄飄旋舞不絕。我大師兄只是靜坐不動。
他這般倒是磨人。我幾個師兄借父尊眼藏探看時,一齊磨牙,怪他,沒有生猛地撲過去。
萬想不到,此境中原還有一個人,她也在生氣。那便是傳說中傾天傾地的梨末半仙。巍巍眼藏中,但見她飄然作指,拿起一旁,剛剛用來疏過河渠,還掛泥的鐵锨。笑了笑,蘭心輕沁,月疑滴波,在她面頰。
只是接下來動作活絡的,乃是一個大大的轉折,她憤舉起手中的鐵锨,锨下時,猶事個笑意婉轉。敲得隨意,但手法精良,轉眼,大師兄額頭上,如桃形的大包漸起形態。
雖然大師兄一路舉袖掩飾,卻還是橫遭仙友詢問,仿佛那一日認識他的仙友齊齊出門,好不壯哉。
如今,大師兄要我也照著他的樣子,再給側軾也給打出來一個,倒是好生的難人。不過,此時,側軾已經坐在我面前,比傳說中,更加多舛的命運,也果真實現,他一臉明明楚楚的不幸,讓風云因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再看一雙色迷迷的桃花眼兒,顫巍巍的挑著一滴淚。這身衣服倒還是肅整干凈,我因之知道,他還是有一些道行的,一定是在掉進泥坑前,用了凈身法。
我將手指沾進水丞,好好洗了洗沾了墨的手指,軟語與他商量,“師兄,今日得暇,來天虞山看日出么?”我掃了一眼,他身上系住的法帶有些松動,已經變成了個活節,不禁嘆息一聲。覺得他這命途不僅多舛,簡直是太多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