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只是向我靜然注目,大概是我這般潑出命來扮成個女子的模樣,著實很有看頭,她看了我足有半晌。半晌之后,聲纖氣合,音量卻提得很足,“多天然的一個姑娘,這么一打眼,就想讓人專之一心疼愛。阿九一定會喜歡。”語畢后,如幽蘭旋老,輕付了一聲嘆息。緩緩砸落人心底。
風過拂亂了石桌上并排躺著的幾張熟宣。她微回眸視線,那視線還不及桌邊時,唇邊已經抿出一泠笑意。我估計,正題要來了,果然,她遠山雙眉,憑空擰出良好形狀,眸色如空印空,“桌上的是賣身契。那幾塊石頭,你瞧著好,就可以自己向阿九要了去,那也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
話雖如此,可我哪里知道,這位九公子讀過兵書,不光對付敵人還對付女人。所以,他遣人傳話給我,說石頭可以給,但只有入過洞房才可以給。
唉,看來,我不能逃過要入洞房這一劫。
百子帳同心結,我坐在床沿,一邊蕩著雙腿,一邊自己跟自己玩翻繩。這沒什么難的,我是個半仙當然有獨到之處。
夜幕降臨時,九公子晃了進來,與書上說的人間公子大體相同,面似敷粉,唇如點朱,醉眼流波。更像是年畫上的抱魚娃娃,只是如今,這娃娃長大了。脫了憨態可掬的樣子,有點不懷好意。他那步姿極是云譎波詭,向我做了一個笑后,人就徑直走到了柱子上。
我誠以為,他都醉成那樣了,一定很好對付,便沒有叫門外的大師兄,決定先與他周旋一番。
我和大師兄早約好了,以摔杯為號,他便進來掀翻九公子,而我負責拿走他家靈石。
我剛要哄他交出靈石。
他卻已經于第九十九八十一次,挑中一個向我的方向,然后走來走去走不到,不過最后一次,他對歪了,正好走到我面前。
看著我,口水滴答得很有節奏。
然后,鄭重其事給我蓋好蓋頭,這玩意,都悶了我一晚上了,現下就只好再忍一忍,翻幾個白眼自己解悶。我只是奇怪,他方向不清,動手動腳時的動作倒還是伶俐的。
白眼剛剛一個回合,蓋頭就被他挑起,他也夠心急的。我對上他俊眉朗目,覺出了他要海選夫人的重要性,這么映襯著一尺紅綾來看,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托撫起我的臉,我有點兒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然后,他的嘴巴竟然落了下來。
那一瞬,我想,這個可能是傳說中的吻。
不過,當然要躲開,他吻下來,我挪出去,他撲倒在床上,久久沒有起來。我很好奇湊近一看,誰知,他竟猛然掀過身,就天翻地覆,被他牢牢壓在身下,兩顆黑如寶石的眼睛,娟邪輕狂,力氣還特別大,一定是將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定會遇上一些麻煩,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麻煩會是駭人聽聞的肉搏戰。
我嚇得手心都出冷汗了,都差點忘了我是半仙。只想著,這回是要輸給他了,沒想到,山下的男人和山上的男人是這么不一樣,力氣大得像頭牛。
好歹想起,自己乃是個半仙,有眼藏潛質,略一凝神引動潛質,就可以看到他左肩有一處舊傷,時間雖久,但仍未痊愈。一個推手,將他推得向后踉蹌。他也果然吃痛厲害,連兩只眉毛都快要皺到一處了。
我一邊氣喘吁吁,一邊操起床上的瓷枕和他比劃,“你,你最好放老實點。”他才不聽我的話,因為他一點兒都不老實,重復撲上來的迅度,就像追風更像花豹。
我一躍閃開,但這身喜服太是礙手礙腳。只被他抓到一點袖子邊兒,就給結結實實地拽了回去。我想喊大師兄,他卻將我大張開的嘴巴,用手捂住。而且,奇怪的是,他手上還有好聞的香味。
我的目光頓了一下,他的目光也跟著頓了一下,然后他就頓在了我的眼睛里,無論我如何轉過眼睛,總是瞧得到他在瞧我。
今天,我被他們撲了不知道多少粉,我神志都快不清了,還有分辨出來他的味道。因為他的身上是一種極特別的味道,就像是一早藏在我的記憶里,清晰又模糊。重如永生又薄如蟬翼。讓人無法說清。
然后,他環住了我的腰,我覺得有點癢,這樣子一來,渾身上下一點勁兒都沒了,但是我打架,從來都沒有輸過,又是第一次來人間,當然不能落了下風。
再開眼藏潛質,我水準太低,很難看到什么有用的東西,他昨天吃的是什么,他叫陳九一,他心中藏著一個叫荷沈的的姑娘。終于老天有眼,碰到一個有用的。于是,我咬了一下他的手,大叫了一聲,“荷沈!”
別看,我從山上來,不懂人間的事。可是,我讀過的書真是太多了,尤擅愛情小說。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男子心中藏的,必然是他心愛的女子,而這個時候,只要我喊出他的心愛女子,他就一定會心懷愧疚。如果他心懷愧疚了,就一定會放開我,去一邊愧疚。
果然的果然啊,他愣瞧著我,問我,“什么荷沈。”
我說,“荷沈就是荷沈啊,她是你的心上人。”
他聞聽此言,呆得像一段木頭。我有點害怕,繼續叫大師兄。我眼藏不到家,所以不能看到更多,只覺得是火燎眉毛了一樣著急。可我那不靠譜的大師兄,不僅是表面上不靠譜,本質上也是十分的不靠譜。
我終于想到還有還有一個殺手锏,那就是瓷枕,九公子也醒神過來了。我比量了一下哪個方位,可以行兇,覺得,就是現在這個方位剛剛好,我將瓷枕高高舉過頭頂,閉著眼睛,狠狠砸下去。睜眼,發現詭異的一幕,大師兄一邊兒翻著白眼兒,一邊兒倒下去,疊在九公子身上。
我見過倒霉的,沒見過像大師兄這么倒霉的,偏偏在我閉眼的一瞬,放倒了九公子,繼而,結結實實被我砸暈。
我向空中扔了個銅板,賭大師兄先醒,因為,大師兄弟固然對女半仙,女仙以及女凡人都有一顆普度,慈潤之心,但對男人下手卻一向是穩、準、狠,毫無可能失手。估計九公子最快,也得明天這個時候醒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