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想起,這一生,陳九一與采荷的靈魂,雙宿、雙棲、糾纏,卻并不分離,穿過熊熊火焰,然,也未有半寸迷失,足以很好地說明,二人都不漸忘。
同時,也做為反面例證,更加好地說明,我太漸忘了,忘了自己是女配,在本書中,并無天命佑護,不一定能將生命撐到完書,只適宜趴在屋頂,作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
可是,現在,事情發展過此處生死攸關,再無法不關己。只因,我要想找回自己,就不能真正只當一個看客。現實并無過錯,它只是很殘忍地向大家說明,大家想做的,基本上都一件與天意違和的事。因為,天意往往是要你失敗,而你的執著,才是突破天意的唯一機會。也許,是我把天意說得過于猙獰,其實,天意只是要讓你在磨礪中更加強大,也是出于好意。
天意的好意之下,就只這一個屋頂,并不是主角的女配,也就自然趴得并不順當。大概是因為水土不服,我生了些紅包,為了給自己抓抓癢,很不幸,從高高的殿頂翻落下來,砸中王后面前的香爐,又從香爐上安然滑下。所幸,靈魂太輕,不足以砸壞香爐,所以,并未造成如何的靈異事件。而且,我是一個飄蕩無依的靈魂,哪怕是要在這里喝一臺大戲,他們也并不能發現我。
飄下來的結果,使我很是感嘆,我自己給自己找位置太好,仰面時,正對上采荷若有所思的模樣。
羽葆華蓋下,星眸眄動,似水流光,以單手支額的模樣,儼然有了倦意。只是,仍在堅持著什么,一雙墨染深瞳,睜得大大的,死死凝定殿門。
我想,他們要是再這樣沉默下去,我可真就要睡著了。不過,猛然出聲的王后,聲音卻驟然提得尖利,就像是被火點燃了尾巴的貓。我被驚醒過來,不及揉眼,就看到,一個鬼魅一般內侍飄了進來,手里捧來了血淋淋的方盒。走近又退下。
大殿上驟起的風,挑動檐鈴,“錚錚”撞出泠泠怖意,我抱緊自己的靈魂,看到鳳裙簌簌摧開蓮步,強自鎮定的采荷甚至顫抖。
但,估計只有我離她這么近,才能真切體會得到。
我轉眼瞧到殿下的將軍,一臉滅頂的悲傷,一雙眼睛入木三分的冷光,像一支支漫天發散的利劍,不停向外射出犀利。而一切過后,倉皇突然下降到采荷身上,她將自己蜷成一團,躲在雕金龍座上抖成一團。
百花燈繽紛的光影中,我可以看得到,她因為恐懼而頹唐的臉色。一雙眼睛分外圓睜,卻沒半分色彩真實看入眼中。十指緊扣進自己的臂膀,深深陷入其中,眉心中結出發黑的陰影。此時的她,濃郁得如同一朵帶刺的薔薇,戰栗在狂風之中,又讓人不知如何愛護。
一個身影覆蓋住我的靈魂,探過靈魂的面頰,也許是在巨大的矛盾中,讓本不能體會炎涼的“靈魂的我”陡然興起了,入骨的寒意。
陳九一緩緩提起步子,一步一步的錯過我的身側,衣角擦過我的手指,估計應該是觸指微涼的蕭瑟,但這些,我都不能感覺得清楚。
他向龍座上孱弱無助的的身影,伸出手,卻好似冥冥中遇到阻隔,一直停在半空中,兀自停止。
遠遠看去,他猶如一尊雕像,似乎連呼吸也虛無。
眼藏路過他雙手,大開法眼,砥礪的硬繭,是他曾沙場鐵血噬命的證據,柔軟的血肉,已經磨練得剛強。多少泓碧血,在他眼前噴灑,他該早已無情。可是,如此的一雙手,眼藏中,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微微發顫。當然,尋常人卻只能感覺出他堅強,而那絲絲的顫意,也不過是眼花。這就是希望與現實的距離,它近在咫尺又分明遙不可及。
這樣清楚而明確的猶豫,大概是他十年沙場縱橫間的第一次,而第一次,又往往是如此的可貴。比如,我第一次陷害大師兄成功,看到他,刻經刻得辛苦,覺得簡直比吃了蜜還甜。
我還在回憶中,感覺甜蜜,剛毅的一只手已經垂下,角度正好扶落在孱弱的香肩上。一個顫動波及眼藏,事實上,眼藏也無法分辨得出,到底是采荷的顫動波及了這只手,還是這只手按落香肩時的顫抖波及香肩。
延進天地之遠的死一樣的寧寂里,響起一個猶如葬送的冷笑:“我沒想到,你還會同情我。你知道,我還未有一分悔意。”
陳九一,一瞬間,轉換而過的身形,已經托撫起采荷的臉,迫使她目光與他相對。
我不知道,眼藏會這么一絲不茍,連這種最近的距離里的隱私,也不放過。不足咫尺的視線里,看進眼中的一切,都與眾不同,又似乎一切都未有改變。
燈光徊來,眸珠映如琥珀色澤,被憂傷蒙蔽,世事皆浸憂傷,修長手指,壓在粉嫩面龐的指痕,似乎深了一重,“我不是同情你,是同你一起罪無可恕,但我做事從不后悔。”他眸目太深,仿佛可周溺萬物。
眼藏,激起進取之心,不容分說,進入他眸目之中,使我于剎然的一陣清冷之后,可以看到,多寶玉插屏旁側的一雙人影。眼藏大幅度拉開畫面,我險些驚叫出聲,只因眼藏的畫面中,又出現一個陳九一。但,若然仔細分辨,就可以感覺得出,這個一模一樣的陳九一要更加的尖銳,更加的鋒芒外露得多,“二哥,你做的這一切,就為了那女人?天下這樣大,這樣的女子就算人才出眾,數量稀少,也不會再找不出一個吧?你又為何如此固執?”熏香纏繞著這些,一個接一個的抵死詰問,似幻輕隱。
與他相對的身影,巋然不動,似乎是對于這男子的尖銳憤慨體會得并不切身,眸光深處升起破碎的影像,是個清涼無憑感的聲音,細細沿進繚繞的塵香,“不要動她,我不想再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