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正事可做,我就開始靜下心來,仔細觀瞻著眼藏中芳玄。她是個難得的美女,那雙清晰映出帳頂芙蓉的湖水秋目,一目的漣漪,一目的水澤如現兩粒剝了葡萄皮的水晶葡萄。水汪汪惹人食欲。
芳玄睫毛覆蓋下來時,簇簇顫抖,本能地將纖指抵在手心之中。重回的觸覺里,傳來手心被尖尖指甲刺破的痛感。
我的半個靈魂,很好地感知了這個來自己宿主的疼痛,始料未及地打了一個哆嗦。
抬目看去,眼藏上,芳玄的眉目卻綰出傾城的一個笑意。蠕蠕潛動的夜色中,瑩瑩掠過閃耀光澤,尖甲抽出手心時,才是更加清楚的一個痛。
這痛還不散時,幾根蔥段一樣的手指,已接連打出幾個指勢,仿佛一腔的心事,都只是握在掌心還不到雪頰。
我讀懂她心念,知道她那幾個指勢的意思,“弄雪真是個奇女子。”這樣的時刻,說出別的女子的名字,其實不能為她自己容忍。
只是,有些渴求,不是只要握在手心之中,就是求仁得仁。
顯王換過姿勢,合圍雙手,只是緊緊抱住她。
她唯覺欣慰,他到底沒有起身離開。但卻一直覺得脖子后面的他,心事重重。
眼藏中的我,果然看到他們一雙,一直都睜著眼直到天明。不可謂不遭罪。
所幸是,雙雙不能安寢,并沒有造成有誰多遭一點罪的情況。第二天,顯王早早離開,是因為王上的召見。
我卻看到芳玄心中的慶幸,她在暗暗慶幸,是皇上召見了他,而不是……可再一轉念,想到心里的慶幸那回事,她心中又有一點兒為這樣的想法而感到十足的可恥。
目光透過支開的窗,看到花瓣之下一滴露珠穩穩墜下,而神奇的是,閃耀的一瞬即過的珠光里,她似乎真實看到,自己的手輕輕扶住他肩頭,而他居高臨下的目光,漸漸靠近,自己的鼻尖覆蓋的全是他的氣息。讓她以為就此就得到他的全部。
誰知世上的事,真是不蓋棺,就永遠有翻盤的機會,也真的無法定論。由此,我就不得不,對眼藏所說的,顯王是個衷情于一的男人的定論后面,打一個問號。
而打過問號之后,馬上想到,這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也就是說,我一直苦苦追尋的,采荷與顯王的怨源,與萬千女性與男性的夙恨同根同源,那就是兩個字,“多情”。
多出來和少出的東西總是會惹許多的麻煩。
真是讓人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古無情總被多情傷,還是,自古多情總被無情惱。但,不管是多情還是無情,總之,真正的原因,正藏在這里面,而那也正是我一直要找的東西。也是一種難于實現的愿景。有追求是一件好事,而有過火的追求真是害人害己。
那我呢,我現在的追求,確實是有點過火。就只是,我不是自愿將志向弄得這么遠大的,一切都是拜我那親親的大師兄所賜,自從他甩丟了我的靈魂,我就不得不將這志向豎得這般高遠。每每從心頭想想,就可以用來暈一暈且要咒上他三遍。
從前,受二師叔尊的影響,我的追求就是能夠成為二師叔尊一本小說中成仙的原形。又有一回,我私自篡改了一次,將之改為,我可以成為一對雙宿雙飛的仙侶。
只恨,我沒有帶把剪子來,并能將身入內,將月老的那錯亂的根根紅線,認真地剪上幾剪,剪斷他們紅塵孽緣,永世不能再聚成一根線頭。
可想而知,能想到一個辦法,對于已經走投無路的我,是一件多么可喜可賀的事。
偏偏,在這個本該讓人歡欣娛悅的關頭。
會有一樁特別不和諧的事情,跳出來打擾。
如今,我的靈魂在芳玄和弄雪的身上各占一半。從來,就有一句話叫做一根繩上的螞蚱。試想,我若是揮一把大剪,又要如何做到,只剪斷她們一雙多余的關系,而不傷及自己分毫。
我很困惑,如何將靈魂從他們的身體中取出。前后被顛覆的方法不計其數。
好一番處心積慮后,想到的辦法,其實也并不如何高明。那就是要看一看《天虞技》。只是,眼藏只是過而不存的影像,尤其是對重達一石的《天虞技》。
說起這個,我就不得不怨恨一下,這本典籍的每一個字,不是大如斗就是大如輪。后來,想得明白,各個仙山之上,搞藏書數量大競技。不看字數、不看質量、唯只看個重量,比的是哪一個山頭,藏書的數量最重。是以,天虞仙山屢奪第一。
若是論起這個第一,就不得不提到我那扶不上墻的大師兄。
在我用父尊為槍,罰他石刻的時候,他先時還抗爭過,后來,大概是覺得血濃于血什么原因,也就屈服得無聲無息了。事實上,這是他跟我說的冠冕堂皇的體面話而已,其實,是他被我陷害得怕了。也就相應地調整了心態,覺得刻一刻石經么,也是一門手藝,山下就有不少的藝人靠這個支撐過活,還普遍活得很好。
我們也都是曉得的,天虞山之所以能在比藏書重量的競技中,輕下全天下的藏書,次次奪魁,著因,山上藏了大師兄受罰刻出來的無數經書。
那時,得到競技的名目,父尊很是悲傷,因為天虞山的藏書算來重量不過是一杯茶的重量。只能在競技中墊底兒。
不過,機緣巧合,父尊看到了大師兄疊在門外的那一通石碑。便趕往后山陪他刻了一會兒,覺得累了,就先回去睡覺。
第二天,又罰大師兄多刻了幾塊。
而后于一個月黑風高夜,抱回屋中。
再經他老人家的仙指,化成一股白冉冉的仙氣,厚大的石碑當即摞疊成碑書。
邀來了旁山的幾門師兄弟才抬得上九重天。往往能一舉奪魁。
得第一享王母賞賜固然是好,但要果真將《天虞技》當作一本工具書來查一查時,就顯得有點大海撈針的意味。
上一次,查閱《天虞技》得手,只因,要查的秘技,恰巧是在第三頁,翻過三斤重的書頁還在我力所能及范圍內。
而這一次,目前可知的百頁里,并無會出現的跡象,真是讓人活生生明白了,什么叫做望洋興嘆。我真是望洋興嘆啊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