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文看著鏡中,素月一雙巧手,打理青絲如意旋轉,已疊出花瓣形狀問道,“素月,你說要一個女子深入人心后再離開,那個在意他的人會怎么樣。”
被喚作素月的女子一直低垂的頭抬了抬。可以看見眼中已經解惑的光閃了閃。想來,她已是明白了主子的用意。手上卻一直未有停頓,結出如意結,再擰轉又綰出一個花瓣,聲音輕如蟬翼,“暗衛上次回報來的消息里,確實提到王太醫會用一種適宜女子的慢毒,但只宜女子有孕時的體質。”
青文撩起一邊還未盤進花髻的最后一縷青絲,三指撫過直到盡頭,再勾起一個發圈轉了轉。
“那我們就為她打一個前站。”
今日的接下來,她要摒棄睡意,前去一個地方。多年習慣一但被摒棄。就是一種自我的全新升華。就比如我,放棄肉軀,這么的就是得到一個升華,真的是升華啊,全是我沒有見到,沒有想過的。
從前有一個仙人。他想要修煉成一個凡人,那是歷經了多少的苦難才做成的事啊,還被二師叔尊偷來了當做素材,寫了本書叫做《仙人修凡傳》獲得全山好評。
如今,我眼皮都沒有皺一下,就被大師兄從旁相助給實現了這一升華的最高理想。但我一直就很委屈。這倒也不是說做個凡人不好,就只是我沒有肉身,每天和這個宿主的真正靈魂搶這一軀根本就不是什么易事。而且若然她也是一個和尚,那么有好多的事我們還可以通過佛經什么的得到統一。眼下就不成了。我這宿主。我還要控訴一下那是大師兄的理想也不是我的理想。卻一不小心讓大師兄給做成了共同理想。
啊,停一停,我的靈魂,從來自頭上,那一下一下極舒服的梳弄中賣命抽出,深深吸一口氣后,就開始打自己的小九九。打小九九前還要說一句,這么的長著海藻一樣的柔軟頭發,讓人輕輕梳弄真的是很舒服。
本來,我是來找現在的青文與顯王他們之間的前世夙怨的,并一直都認為這些往來經歷的事,如果借二師叔尊的墨寶書寫出來,將會是一篇小白仙俠文,但敢情這一宮斗文啊。我耷拉著腦袋,后退一步,去青文的脊背處面壁。二師叔尊從前予我讀的眾多書中,也是有宮斗文的。但一開始我以為,這樣爾虞我詐的,應該斷斷的不難認出,它必是一篇權謀朝爭文無疑,后來我又以為這是古典言情。還以為,順著這種文風,自己會一路拋下過去種種,一路邁向古典言情的懷抱中去,正正經經地愛一場、恨一場里,見識見識那恨,是不是同大師兄拿走我的一塊肉,我要將他扒皮不太可能,只得將他誣告給父尊解恨的感覺是一樣的,先是恨得咬掉了牙根,后又是笑掉了大牙。
而今看來,真是沒有一點相同啊。我在天虞山上時,二師叔尊的宮斗文銷路不好,費了幾個月功夫長篇大論的寫了不少,草稿紙都供給了山下一村子里的一年茅廁用紙,但所收回的利潤,常常不抵他買回的紙貴,實實乃是一樁貨真價實的虧本買賣。二師叔尊差一點就要為此事而封筆,只因這一次投入的感情實在是太多了。
我的一干大師兄紛紛覺得,沒有道理啊,二師叔尊為了這一次的宮斗文,親自開了三十年前的眼藏,進入了一位娶有妻子最多的皇帝**中,還舍身忘我地變化成了一位愛妃,身懷了那嬌滴滴的絕技,一笑千媚。
只有一樁做得不好,他忘記了要查這位愛妃的命格,是以不知道,這一位愛妃在他進入身體時還只剩下三天的陽壽。于是,二師叔尊做只做了三天的愛妃卻給人家入殮、祭祀了七七四十九天。其實,這四十九天內,二師叔尊在靈堂中,聽到了許多從前無有可能聽到的許許多多的東西。是以一得以還魂,當即飛回天虞山進行了埋頭創作。于是,將宮斗文寫成了不知人相貌只知人內心的東西,從無有對人物相貌的描寫,一上來就是一顆爭寵的心,那竅玲瓏的穿孔中全是熊熊燃燒的赤焰。我的一干師兄,每每看過一章,便要唏噓無數次。紛紛覺得,宮中的女人是老虎。
是以我從來都對宮斗文深懷戒備。而這一次不想會正中宮斗文的懷抱。
我極羞赧地以頭撞墻,我是個男半仙,宮斗文該有狠辣還有香艷無數,不是不好看。但是性別的問題啊,我藏在一個女子的身體中,難免會導致她變得穩辣,也難免會讓我變得更娘,簡直是本朝最大的雙輸啊。
我覺得,到了此步田地,我也再不能坐以侍斃,而必須要去找大師兄,因為說來說去,他都是此事的始作俑者。真是刻不容緩。
我瞥了一眼,還在妝鏡前精雕細畫的如意美人兒。她正對目鏡中的自己。我也瞧去,鏡中的她目光中,升出她從不曾使用過的兇光。很好我已經做到了第一步。我畢竟是個半仙,被她們牽著鼻子走已經老長時間了。這一次我要先下手為強。
一瞬間,對于讓青文如何自裁這件事我轉足了念頭。卻猛然發現,青文的心底原本就是有這么一條的。
于是,青文手中執起的金簪,兀然朝向自己的頸中的動作,也并不會點到為止,而且由來狠絕。下一瞬,金簪上翠色的綠松石,在點點嫣紅盡閃出妖嬈的紅綠混色來。那顏色刺目,驚得人直冒冷汗。
素月嚇得尖叫出聲,“娘娘,來人啊,來人啊!娘娘失手傷了自己。”
青文睜大眼睛,仿佛很久以后,才覺得頸間的辣痛是真的,她竟會真的傷到了自己。她怔怔看著手中的鮮紅。罕見地皺了皺眉。鏡中股股如流的血液在指縫間結成一條蜿蜒長大的小蛇。
我剛剛佩服完自己下手真黑后,就開始覺出了疼痛,真是疼啊。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