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位美妙如花的夫人，本應是賞心樂事。而且這位位夫人是位在案的美女，無論是案上擬的措詞，還是于傳聞之中囫圇白話，都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若早早知道，美人實是金玉其外，魔質其中，這等心事還在心中準備了好些時刻，就必定會生成了心病。我向來是做不出如二師兄與三師兄，那等掩飾若定的嘴臉來的。
若要果真裝作若無其事……必是果真做不來的。
之所以沒有應襯心意，早早抬腳跑了，是因為三止一直好生攜了我的手紋絲不動，我也只好紋絲不動，誠然是給他一步一步牽進去的。
夫人會客的地點是個水中小筑，我們一路繞過幾道通幽小徑，再轉過一座奇石堆疊假山，于一帶碧草芳鮮的背景里見到我的病人。
此時日上中天，光色極佳，這位夫人的背影落落飄合，如畫中人兒。我見過仙及半仙，卻罕見過魔。心中正醞釀幾個詞匯，想將這背影摩得不差分毫，再墨進天虞山山志當中，來豐富一下山志的內容，好讓我那十二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師兄們開開眼。那背影，已經盈盈轉過身來，我喉中咬著的個傾國傾城，便一筆一筆的落到實處。果然是一個分分處美，總分處美，鼻子、眉毛，嘴，般般處別致精巧。
她請我們坐下，眸間瀾過許多景致，密集得讓人無法自拔。她卻只是輕輕漾個笑，靜了那般過眼云煙，又將笑意深了深，“神醫好年輕的年紀，好俊俏的樣貌。”
語過仍自感嘆不禁，終于不負我望地，伸出一雙手來，又狠狠著落到我這廂的一雙手上。這個動作倒不大矜持，快如閃電，微微抿彎嘴角，偏頭斜眄起眼，做那等含而不吐，嬌羞無限的模樣來。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又看了看一旁那四只緊握的手。想，這位夫人恐是色魔。
不過，三止一張臉罩得嚴實，卻不知這位夫人怎么生悅納了他臉上的風月。三止有無表情，我看不出，只聽得他說出話來，冒著絲絲涼風，“不知道夫人，沾惹何恙在身？”
那夫人微皺了眉頭，旋即望了望天心，“奴心口疼，怕是那等為郎心痛的病。”
我循目過去，那指癥倒真是一副心口痛的形容。此日之前，我學醫做的功課，全是應對父尊空口提出的各種各樣病癥，尚答得流暢。今日可以對正第二個有血有肉有病的病人，心情很是爽朗，聽得她是心痛的毛病，便以那般無量諦真妙之心，誠心誠意地辯證求解，這種病若是在仙，便要念菩薩心咒。只是這并不是西天佛經，實是一本由自家父尊口述，二師叔尊執筆的臨床術咒，我現下卻不大記得。如她是凡人，事情便是個簡單，只是要蓮子清心，桂圓養心，少不得要天王養心丹，加減服之。
只是，終究是我空歡喜一場，此時若是細細濡目這位夫人，活略躍脫的樣子，就差一點兒動如脫兔，誠實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非是我樂于棒打鴛鴦，實是我看不得她沒得個醫治，就擅自好了的形止。凌凌伸出一只手來，探出三指觸上這位夫人的橈動脈，眼前浮現出清晰生動的五臟六腑來，她是人并非為妖。我很著急地確認，這里是否是理國公府，面前這位楚楚捧心的夫人是不是傳說中的什么什么施，而是理國夫人。
面前的嬌楚夫人一個驚愣點下頭來，我頓時心花怒放，真心咬牙夸贊，“夫人真國色天香，天香國色，患的也并非不治之癥，只要于月下空下心來念兩番波羅蜜空心經，便可一生無虞。”轉身火速打理好藥箱，就準備告辭，不想，理國公府就是我那命中的火坑，這位理國夫人固然是理國夫人，但也不耽誤其實這府中還有一位理國夫人。
我初得知道如此噩耗，不能鎮定，覺得天旋地轉，只是想要坐一坐。三止卻是風輕云淡，還很積極地勸我反正已經是身在龍潭虎穴，不如淡下一顆心來，且在這龍潭虎穴中游樂上一遭。
我本愁得不成樣子，卻憂憤中接到父尊的一記飛鴿傳書，這上面的提法著實可人，上面寫著讓我緩殺理國夫人，只要向她借來靈犀即可。
當日理國夫人并不得空見我們，因為實有不計其數的大小神醫要為她瞧病，我們排得并不如何靠前，就只得在理國公府上小住一日。當夜，父尊，托來真形，與我講解一樁前事，正是我如何為親生父母所棄成了孤兒。只因，我初生時便是個至為靈慧的孩子。據父尊說，我甫出生就匯有上古百千億靈集，眼藏那種集結法眼的法力也只是其中一種。但為師的他卻實實高興不出來，只因我雖是天生仙靈不修即得，是為速成，儼然是個天地奇葩，但同那等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一同享列人間妙諦的還有一句，人們卻因著忌諱不大說起，卻常常靈驗的話是，大福享過怕是大災。如我這般，集中了天地厚愛，生而為大仙卻缺了一劑與之靈力相佐的屏蔽。如今算來也唯只是厚愛之后也有厚劫的命數。凡今，天地之間，各種晝夜伏生的劫難，亦大半會自動被我身上卓越的靈力吸引過來，種類之多，次數之頻繁，讓父尊目不暇接。
本以為一生不下山，多抄佛經，多讀書，絆住我一雙短腿就可以了然無礙。不曾想，一年前我還是莫須有的觸怒了月亮，推小及大，那些劫動并不會因為我宅在天虞山，就會劫消動殞。我想，可能因天虞山是個無底仙山的緣故，并不是真的很宅。
只因生而無有靈犀，我便會不停地給自己下絆子，以釋放出身上的百千億劫來。那天，面上好看的司命君，見到我，皺成了個面團臉。他嘆慨，如此水靈靈的一個嬌娃娃居然是那等九死一生的命相。夢中不容我插語，父尊開始給我解釋我是如何的應劫，那便是三歲一劫，說完與我做指，比出三年前我撞月而死，六年前我吃飯撐死，九年前，我看山景而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