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益笑了一笑，提著燈籠，又揣了兩串錢，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兀自不忘回過頭來對顧黃氏道：“老娘，我去了啊。”

顧黃氏又點著油燈，揮手道，“去吧，我去烙餅，專等你買肉回來再吃。”

顧益這才走出家門，一直向大街的方向走。鐵匠鋪所在的那條街上，總共三家熟肉鋪子，其中一家和他家的距離最近。顧益依稀記得，那戶人家似乎姓黃，當下先往姓黃的那戶人家趕去。

都是一條街上做生意的人，住的并不太遠，大概走了小半里路，便到了那家房子后面。

顧益在黃家房子后面站了片刻，依稀聽到一些聲音從房子里傳出來，一個成年人在說話，確切的說，是在講故事，“大娃從葫蘆里出來，到妖精洞里去救爺爺，這個大娃，是紅色的葫蘆變的，頭上頂著個紅葫蘆。總共有兩種本領，一種本領是會變大，另一種本領是力大無窮……”

剛剛聽到這兒，顧益便忍不住笑了一笑，這人講的是金剛葫蘆娃，顯然是今晚到自己那里看過電視的，而且還是到的比較早的那一批人，坐在前面看的。既然看過電視，就不用擔心叫不開門了。

緊跟著，又聽到一個童稚的小孩聲音問：“爹爹，大娃能變多大？”

那成年人想了一想，才道：“很大。”

“很大是多大？”那小孩好奇的又問。這小孩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稚嫩，顯然年齡很小，不過四五歲、五六歲的樣子。

“這么大。”那成年人再次回答道。從他的回答當中，顧益能夠猜出，這人似乎伸手給自己的小孩比劃了一下，以至于那小孩呆滯了片刻，立即便笑了起來，驚訝的道：“好大！”

但聽得那成年人又道：“還有一樣本領，乃是力大無窮，這么大的石頭，一舉就能舉起來。”

“爹爹，多大的石頭……”那小孩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顧益卻已經無心聽下去了，大踏步向前走去。從屋后繞過，繞到門口，還沒伸手在門上敲，便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犬吠聲。犬吠聲迅速奔進，顯然一只小狗察覺自己的動靜，跑到門口叫起來了。

顧益不管那只小狗，伸手在門上用力敲了幾下。

那屋子里講故事的聲音立即停下，那成年人的聲音問，“誰啊？”

“是我，買肉的。”顧益大聲回答。

那成年人立即道：“這么晚了，都睡下了，你明天再來吧。”

顧益怎肯明天再來，再次用力在門上敲了兩下。

“肉還沒有煮呢。”那成年人聽他再次敲門，立即換了一種委婉的方式拒絕，隨后似乎沒聽出是哪一個，開口詢問：“你是哪位？”

“是我，不想看電視了？”顧益大聲的。

“看電視。”那人聽到‘看電視’幾個字，明顯愣了一下，接著便是狂喜，“你是……是顧大郎？”

顧益不答，臉上卻露出笑容，電視開道，果然比自己一個人干喊管用的多。

那人知道是顧益，立即又道：“大郎稍等，我這就開門。”

夜里寂靜，緊跟著聽到剛才那個小孩的聲音在屋里問：“爹爹，顧大郎是誰啊？”

那男的語氣里充滿了難以抑制的喜悅，回答：“就是爹爹跟你說過的放電視的那個顧大郎啊。”

那小孩一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聲音里同樣充滿了驚喜，對那男的撒嬌道：“爹爹，明天我也要去看。”

“那好，明天爹爹帶你去，待我先給顧大郎開門。”那男的說著，便開始穿衣，不久之后，點亮了燈。端著一盞油燈，從屋里出來，走到了院子里。

剛一走到院子里，還沒看到人呢，便迫不及待的和顧益招呼，“顧大郎，怎么這么晚了還過來買肉啊？”

顧益道：“老娘沒吃飯，過來買點吃的給她吃。你的肉煮了么？”

這種做熟肉生意的，多半都是頭天晚上將肉煮熟，夜里在鍋里悶著，第二天正好拿到街上去賣。天氣太熱的話，肉容易壞，也有第二天早上早起煮肉的。不過眼下天氣還不算熱，就通常都是晚上煮肉了，煮好之后，在鍋里悶一晚上，肉就徹底爛了，各種調味料的味道也徹底進入了肉里，一咬之下，滿口肉香，比那種算賣算煮的好吃多了。

“早煮好了！”那男的黃老板回答之后，又稱贊，“大郎真有孝心。”

說著走到門邊，喝斥那只還在叫著的小狗，“去！去！這狗東西，一點眼色都沒有，這是貴客，還叫，瞎叫！”

那小狗被主人一斥，嗷嗚一聲，立即就不叫了，院子里又安靜下來。

緊跟著，房門被打開，那黃老板端著個燈，正好照見顧益的燈籠，笑著招呼，“大郎，進來，快進來，進來說話，想要什么肉，進來慢慢挑，都是煮好了的，想吃哪種，我幫你切。”

語氣之間，熱情的不得了。

顧益點點頭，進入他家院子里，又問：“黃老板，你這兒都有什么肉？”

“有豬肉、羊肉、豬雜、羊雜，對了，中午后頭的老汪殺了他家的驢子，我買了一些過來，也煮了，大郎要不要也嘗嘗？”黃老板一見顧益進去，又順手關上了門，介紹起自己都有哪些肉來。

“驢肉？”顧益哪里知道老汪是哪一個，聽到驢肉時，眼睛頓時一亮。俗話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這驢肉可是個好東西，他穿越過來這么久，還從來沒有嘗過呢。家境困難，料想老娘吃的也不多，那正好，買回去讓老娘嘗嘗鮮。

“你的驢肉煮好了么？”顧益問。

“煮好了，都煮好了。在鍋里悶著呢。”黃老板回答，同時伸出手，將顧益向里面請，“大郎，里面請，你自己來看。”

顧益點了點頭，那黃老板便引著顧益，到自家廚房里面去看。

顧益跟著他，一直向廚房的方向走，還沒走近廚房，便聞到一股好幾種香味混雜在一起的肉香。進入廚房，借著燈光，便看到好幾口大鍋，鍋灶下的火還沒有全息，炭火依舊發出光來。

這幾口大鍋，料想每一口鍋里面，煮的便是一種肉。

黃老板走到左首的一口鍋灶旁邊，伸手掀開鍋蓋，對顧益道：“大郎，你看，這就是驢肉。”

這鍋蓋剛一掀開，一股濃煙過后，立即便有一股濃烈的肉香混合著調料味兒沖入顧益的鼻子里，讓他食欲大振。

顧益向鍋里看了一眼，看到紅艷艷的驢肉，忍不住吞了兩口口水，贊嘆道：“就這個了，就這個了，給我切兩斤。”

“那好，大郎稍等。”黃老板放下油燈，先清理干凈了旁邊的案板，隨后從墻角一個大缸里打水洗干凈了手，用一雙大筷子夾了兩大塊肉出來，也不稱，就放在案板上。

拿起一把切肉刀，洗干凈之后，直接就切了起來。

顧益一看那兩塊肉，何止兩斤，忙道：“多了，多了，吃不完的。”

黃老板豪邁的道：“兩塊驢肉而已，值得什么？大郎拿去吃就是。”

顧益道：“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等到明天，肉就壞了。”

“在鍋里蓋著，怎么會壞？大郎，聽我老黃的，沒錯的，今天吃不完，明天再吃。”黃老板哪里理會，直接就把兩塊肉都切了，削成薄片。

顧益正不知該如何推拒。他是帶了錢來的，并不打算占人便宜。之前沒錢，讓人請客，倒也罷了。現在有錢了，要是再占人這點小便宜，傳揚出去，名聲不好聽。

那黃老板將肉切好之后，已是熱情的道：“大郎，你把肉帶回去，自己家里，未必有那么齊全的佐料，我這兒倒是一應佐料俱全，不如我幫你拌一拌，回去之后，正好開吃？”

顧益還能說什么，只好道：“黃老板，拜托你了。”

黃老板笑著一揮手，“哪里的話？”

當下拿了個盆子出來，將切好的驢肉全部倒進盆子里，放入各種油鹽調料，直接拌了起來。

他這邊正忙著，正屋的方向，一個小孩的聲音傳了過來，“爹爹，顧大郎走了么？”

顧益聞聲向廚房正屋的方向望去，用燈籠一照，立即就照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屁孩，身上掛著個大紅肚兜，站在正屋門口，向這邊看。聽聲音，正是剛才黃老板講故事的時候，說話的那個小孩。

黃老板停下手里的動作，探頭向廚房外面看了一眼，看到那小孩，忙道：“旺兒，怎么出來了？還不快回屋里去，仔細凍著。”

那小孩怯生生的道：“爹爹，我要看金剛葫蘆娃。”

那黃老板先是向顧益望了一眼，接著對自己兒子道：“明天爹爹帶你去。”

接著轉過頭來，訕訕的對顧益笑笑：“今天從大郎那里看了葫蘆娃回來，講給這孩子聽，喜歡的跟什么似的，這么晚了，都不睡覺，纏著我一個勁的要給他講故事。唉！他娘親回娘家去了，明天才能回來，這孩子，我是要被他纏死了。”

顧益還能說什么，笑了一笑，“明天晚上，帶你兒子過去看就是。”

才剛剛說到這兒，便又聽到敲門聲。

黃老板也不出去，大聲問：“誰啊？”

“黃三哥，是我。”一個漢子的聲音大聲道：“我聽到顧大郎的聲音了，顧大郎是不是在你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