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征討上方山?”當了解到孫翊的打算之后,陸遜忍不住驚嘆一聲。
度過了最初的尷尬,陸遜對孫翊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從孫翊身上看到了一種極其奇特的氣質(zhì),自信、樂觀、倔強、野心,當然,還有陸遜最欣賞的深藏不露。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反過來說亦然,“道同,則必可為謀。”陸遜就是深藏不露的那一類人,對于孫翊的性格,他很是欣賞。
“我初到吳縣,得聞上方山上匪患猖獗,傷天害理,乃吳郡百姓的一大隱患。陸家既為本地豪族翹楚,想必此役不會拒絕吧?”孫翊正襟危坐,坦然說道。
陸遜不動聲色的道:“三將軍此言差矣,陸遜既為陸家之主,自當為家族利益著想。本族雖有部曲千余,然而要保家護院,且戰(zhàn)力欠佳,即便是出征上方,恐怕也難有建樹。”
孫翊擺手笑道:“伯言誤會了!此番孫某來此,是想要陸家?guī)鸵r一二、以助我討伐山賊不假,然而卻不是來此借兵。”
“哦?”陸遜一愣,渾然不解道:“既非借兵,那不知三將軍此來為何?難不成……要借錢?”
孫翊哈哈大笑:“非也非也!伯言多慮了,我此行一不為兵,二不為錢,只想借一人耳。”
“嗯?”陸遜臉上的困惑之色愈發(fā)明顯。
孫翊也不再賣關子,坦然道:“武清伯一計,可抵雄兵十萬,淮陰侯一策,可擋楚軍百萬。戰(zhàn)場之事,不在于勇而在于謀。實不相瞞,我手下已有士卒五百,只欠一軍師出謀劃策。”
陸遜意識到了什么,遲疑著道:“在下厚顏問一句,三將軍所借之人……莫非就是區(qū)區(qū)在下?”
孫翊一拱手:“正是如此!”然后滿是敬意的道:“早就聽聞吳郡之地才俊遍野,然而陸家主之才,當為吳郡之首!伯言若肯出兵助我,不假時日便可大破上方山,還吳縣以太平!”
陸遜絲毫沒有因?qū)O翊的恭維而飄飄然,面如止水的道:“陸遜不才,恐怕三將軍高看了。”
孫翊眼角一動,瞟了陸遜一眼,這才發(fā)覺,貌似這家伙對孫家人,仍還有著幾分的戒心和抵觸。
孫翊清了清嗓子,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我知道,自當年廬江事變之后,陸家境況一去千里,伯言二七之年便身負重任,一切都以陸家利益為主,一生所愿便是讓陸家重現(xiàn)往日之榮耀。”
一句話,陸遜的臉上就顯現(xiàn)出了幾分落寞,也許是對當年舊人的惋惜,也許是對陸家前途未來的迷茫,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孫翊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想必無需在下多言,伯言定知,若想陸家發(fā)達,入仕是唯一選擇,就如同當年的陸太守一般,成為一方要員,方是家族榮耀的明證。”
聽到這話,陸遜不由得眼簾一挑,撇了孫翊一眼,自嘲一般的道:“如今天下大亂,便是一方州牧性命也是朝不保夕,入仕?真的有用?”
孫翊搖搖頭,說道:“天下大亂,正是英雄大顯身手之時。這不是一個玩弄政治的時期,卻是一個軍事為主的戰(zhàn)亂年代!所以,此時的‘入仕’,不是入朝為官,而是……出廟堂、主軍事!”
以陸遜之才,孫翊這番見解他顯然早已想到,只是……現(xiàn)在的江東之地,想要從軍,貌似只有一個選擇,因為江東也以平定,統(tǒng)治者正是陸家的死敵孫策!
陸遜的眼神有些渙散,似乎對孫翊的言論不為所動。
孫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略一思忖,便想到了其中的關鍵,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以前做過什么,我無力干預,但是我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他也難以阻止!”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然而陸遜顯然是聽懂了,孫翊口中的這個“他”,不是別人,正是孫策。
陸遜猛地一抬頭,兩眼射出了兩道精光,臉上似乎因激動而略微泛紅,顫聲道:“你……你什么意思?”
孫翊面沉如水:“就是這個意思!”
這個意思?到底是哪個意思?
自始至終,孫翊都沒有表達清楚,然而陸遜的神色眉宇間,那興奮的激動,已是愈發(fā)的明顯。
“剿滅了那群嚴白虎余孽,應該能一展你心中的抱負了吧?”陸遜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住了心神,又很平靜的聲音問道。
孫翊撇撇嘴道:“清剿上方山?不過是燕雀之志耳。”
陸遜眼睛又是一亮:“不知孫兄志向若何?”
孫翊回答的干脆利落:“吾有鴻鵠之志!”
陸遜不再言語,一雙眼睛如利劍一般,似乎要想突破孫翊的軀殼,直窺他的內(nèi)心。畢竟,眼前的這個孫翊讓他太震驚了,震驚的讓他難以置信。
孫翊自然不會有所畏懼,笑瞇瞇的望著陸遜,神態(tài)很是輕松。
良久之后,陸遜終于深吸口氣,重重的點頭:“好,既然三將軍盛情相邀,陸某若再是推遲,便是不知好歹了。”
然后,猛地站起,一雙眼睛好像能夠穿透這屋墻似的,望向了遠方,滿是譏誚的道:“聽聞那吳侯率大軍圍剿兩月,都未能動那賊子分毫,三將軍,我陸遜向你保證,七日之內(nèi),必破上方山!”
意氣風發(fā)的孫翊正在飲一口濁酒,聽陸遜這么一說,忍不住“噗”的噴出一口,哈哈大笑道:“伯言有所不知,其實……你我只有五日時間。”
陸遜一愣:“啊?你不是請命的期限為十五日嗎?”
孫翊眉頭一皺,愕然道:“你知道?”
陸遜頓覺失言,禁不住老臉一紅,笑著掩飾。
孫翊瞟了陸遜一眼,頓時覺得對方年紀雖輕,當真是深不可測。
敢情這家伙,早就對一切都了如指掌?方才自己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諫,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還是說……他就是想要探索自己的內(nèi)心真實想法?
這份心機,讓孫翊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不過雖然陸遜思維縝密,孫翊也不是頭腦簡單的主,他面色的吃驚一掃而空,就好像渾然未發(fā)覺對方的小伎倆似的,大笑著說道:“伯言有所不知,我手下的那五百多士卒,是從會稽來吳郡的路上沿途收降的山賊,戰(zhàn)斗力可想而知。所以我已讓朱義封帶兵苦練十日,然后再開拔上方山。”
陸遜搖頭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五日嘛……時間雖短了點,但也夠用!”
“好!跟陸兄交談,就是痛快!”孫翊滿盞而舉。
僅僅是一番交談,孫翊就已然對陸遜的才華敬重萬分。
同樣是談話,在和朱然交談時,對方總是把焦點放在敵強我弱、敵多我少的軍力對比上,而陸遜卻完全不同,他根本不介意本方的以弱敵強、以少敵多,而且還信誓旦旦的要剿滅對手,光是這份膽識、膽色,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陸遜舉杯和孫翊共飲一酌,然后笑著問道:“叔弼,那淮陰侯我知道,乃我漢初三杰之一的韓信,可是你說的那個武清伯是誰?”
孫翊一愣,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陸遜。
不是吧?這都不知道,看來你這史學不怎么樣嘛!
“武清伯,自然就是齊國孫臏。”孫翊傲然道。
陸遜皺著眉頭道:“孫臏?他受封過武清伯?叔弼,你不會是搞錯了吧?”
搞錯了?不可能!
孫翊前世是個盜墓專家,對各種史料的掌握融會貫通,豈能在這點小事上出錯?然而剛要打趣陸遜幾句時,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是了,是了,出了大問題!
那孫臏的武清伯爵位,乃是北宋的宋微宗追尊的名號,現(xiàn)在是東漢末年,陸遜當然不知道!
也許是借著酒勁,也許是有意掩飾尷尬,孫翊想也未想的脫口而出:“當然了,現(xiàn)在他還不是武清伯,等我當了皇帝,一定追封他!”
陸遜先是一怔,然后就放聲大笑,笑的胸襟舒蕩,笑的淚水都不知不覺的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