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一路潰逃,蔣欽的心態也漸漸的調整過來。
從吳縣離開之際,他本抱著最壞的打算,現在雖說是大敗,但孫翊的性命尚在,相比較起來,已經是個不錯的結果。
然而,當高達數丈的巨石擋在前路時,蔣欽瞬間面癱,背脊上好像嗖嗖的竄著涼氣。
“小子,你不是說之前探查過路況嗎?這是怎么回事?”蔣欽赤紅著眼睛,已是暴跳如雷,全無禮數的指著孫翊的鼻子,就想要破口大罵。
孫翊還是一副從容淡然的表情,很輕松的說:“是啊,我的確派人探查過。”
“那這是怎么回事?這他媽是一條死路!”蔣欽幾乎是怒吼而出,聲音在這斷谷中久久的回蕩,帶著一抹凄涼的氣息。
孫翊笑道:“死路?呵呵,路是死的,這人卻是活的。”
蔣欽差點氣吐了血,都這節骨眼上了,還在那打馬虎眼,小命而都快沒了,死也要裝逼而死對嗎?
這時,兩匹駿馬從健步而來,正是陸遜和朱然。
本來蔣欽對孫翊的風輕云淡就已經是怒不可揭,卻沒想到,陸遜的神態更加的輕松寫意,朱然則是精神飽滿,笑容滿面。
強將手下無弱兵,蔣欽現在算是明白了,這話反過來說也對,廢材手下無強兵!
“朱家小子,你竟然還有心情笑,知不知道,我等已死期不遠!”蔣欽和朱治稱兄道弟,對朱然當然不會客氣。
朱然笑著搖頭:“看我手下精兵,何來死期不遠之說?”
蔣欽一愣,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這車下虎士個個都精神抖擻,眉宇間沒有流露出絲毫的落寞,反而隱隱的夾帶著些莫名的興奮。
這是怎么回事?
蔣欽很是困惑,他跟隨孫策南征北戰已有多年,便是最精銳的士卒,在一路潰敗之后,也絕不會像這群人一般。
他們這哪里像是吃到了敗仗,簡直……簡直就好像剛剛完成了一場大勝仗!
蔣欽怎么也想象不到,這蠢材孫翊帳下,竟有如此素質、如此膽魄的精兵!
“果然精兵!”蔣欽發自肺腑的感慨了一句,隨即又自嘲的道:“精兵又能如何?赤手空拳,絕無突圍之可能!”
孫翊笑道:“誰說我等赤手空拳?”
蔣欽用一種看向白癡的眼神看著孫翊,一副嘲弄的表情:“孫老三,我又不是瞎子,是不是赤手空拳,我會不知?”
然后,就聽到孫翊高喝一聲:“全軍聽令,亮兵刃!”
再然后,就有一道道刺眼锃亮的白光反射而來,蔣欽瞇著眼睛仔細一看,頓時就覺得血流開始加速,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舒暢起來。
刀!
清一色的環首刀!
原來,每一個士卒的前胸衣襟里都藏著一把用軟枝封仞的利器!
一瞬間,車下虎士就從手無寸鐵的逃兵變為了人手利刃、殺氣騰騰的精兵!
蔣欽看呆了!
“好,好啊,有如此精兵,想要突圍,不是難事。”看到齊刷刷高舉的數百柄環首刀,蔣欽這才知道為何孫翊、朱然等人會如此平靜了。
孫翊頓時就笑了:“突圍?公奕隨我大哥征戰多年,難道就這點見地?”
蔣欽對孫翊的態度有所改觀,沒想到這小子還懂得戰場藏拙的道理,挑起眉頭道:“那依三將軍之見,該當如何?”
孫翊淡淡的一笑,看著已然出現在前方視線中的敵賊,從牙縫里擠出了兩個字:“全殲!”
另一面,這群敵賊的大頭領嚴綜本想帶兵直接上去廝殺一番,生擒孫翊,走近一看,嚴綜卻忽然驚了一下,對方一路潰逃,明明依舊丟掉了全數武裝,怎么會人手持刀?
而且這軍容,這氣勢,哪像經過了一場敗仗?
嚴綜為人最是謹慎,知道在對方軍容齊整的情況下,沒有必勝的把握,馬上大手一揮,大喊一聲:“停!”
然后走在最前,遙遙高呼:“我乃上方山大當家嚴老三,識相的趕緊跪地求饒,我留你一條性命!”
蔣欽勃然大怒:“我留你奶奶個熊!”說罷就想上馬殺出,孫翊趕忙拽了他一把,意味深長的道:“公奕莫急,待我合圍之際,再廝殺不急。”
兩軍對壘,陣前叫囂最是無厘頭,是英雄就直接廝殺而出,拼個你死我活,蔣欽就是這樣的思維。
不過孫翊不同,他深知現在出擊很有可能會造成車下虎士的巨大傷亡,如果兩面夾擊,則對方必然士氣渙散,成為板上刀俎。
那邊嚴綜見孫家軍無意進攻,還以為他們是怕了,愈發顯得得意,搜刮著腦海中各種各樣的辭藻進行勸降,忙的不亦樂乎。
直到一士卒匆忙跑來,驚駭莫名的高呼“大當家,后面……后面又一大片敵軍”后,嚴綜的聲音這才戛然而止。
“什么?”
包括嚴綜之內的所有山寨頭領聽到這個回報之后,一時間就連魂兒嚇飛了,個個面如土色,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果然未過多久,山谷那邊傳來的陣陣喊殺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激動人心!
蔣欽激動的臉色赤紅如血,一把抱住了孫翊,瞪著眼珠子興奮的道:“援軍,你還有援軍!”
孫翊微微一笑:“這行軍打仗,只有留足了后手,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蔣欽對孫翊的敬意頓時如滔滔江水一般滾滾而來,無比敬重的說:“三將軍之才,蔣欽拜服!”說完,就是長長的一揖。
孫翊半調侃著說:“怎么,這回不笑話我胡鬧了?”
蔣欽老臉一紅,一咬牙,竟直接單膝下跪,雙手抱拳高舉:“蔣欽有眼無珠,不知三將軍妙計在胸,多有言語不敬之處,還望三將軍責罰!”
孫翊很大度的一笑,連忙把蔣欽攙起,展顏道:“我孫翊并非小氣之人,況早對公奕之才仰慕已久,如此相交,也算緣分。”
蔣欽沒想到孫翊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胸襟,如此膽量,如此豪氣!再一想到自己一路行來對孫翊的種種詆毀和嘲弄,更覺得無地自容,愧煞了顏面。
孫翊知道蔣欽此時的心情一定非常復雜,拍拍他的肩膀,溫和的道:“好啦,時機成熟,上馬殺敵!”
蔣欽一聽,頓覺血流沸騰,雙手再一抱拳,翻身上馬。
孫翊高喝一聲:“賊子欺壓我吳郡百姓已有多時,今天我等便在此斷魂谷做一個了斷!全軍聽令,賊人可惡,不留活口,殺、無、赦!”
隨著“赦”字一脫口,騎著白馬的朱然和騎著黑馬的蔣欽率先殺出,直奔敵陣而去。
士兵們也早就摩拳擦掌,緊握刀柄的雙手都已浸出汗來,隨著兩位將軍的奮勇殺出,個個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每人口中都是大喝一聲,紅著眼珠子,像是四五天未曾進食的財狼,猛沖了出去。
“賊子,看刀!”
率先沖入敵陣的朱然大刀一揮,手起刀落直接就砍下一顆首級,脖頸間濺出一尺多高的鮮血,瞬間染紅了黃土。
兵力未至,殺氣先襲,朱然刀尖把首級一挑,一揮刀,直接把這顆腦袋甩進了敵陣中最密集的地方。
一瞬間,就見山賊們就亂作一團。
山賊們常常殺人取樂,但是看到自己同伴的首級就滾動在自己身邊,血肉模糊的腦袋還帶著幾點熱乎氣,無不毛骨悚然,嚇的吱哇大叫。
只不過隨著兩軍的交接,這種吱哇爛叫的驚駭聲,已經變為了凄無比的慘叫聲。
“啊!”
“爺爺,祖宗,饒命啊……啊!”
“不要殺我,不要……”
……
話音未落,就是人頭落地。
這群山賊本就戰斗力低下,此時又遇到兩股精銳的雙面夾擊,幾乎毫無抵抗就頓時亂成一團。
嚴綜一直躲在人群中,面如白紙,渾身發抖,腦子里已經是一片空白,戰戰兢兢的連舌頭都打轉,想喊話集結兄弟都無能為力。
此時此刻,當年孫策屠殺嚴白虎的一幕又出現在了嚴綜的腦海中,念及于此,他竟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屎尿頓時灌了一褲兜子。
那二當家比嚴綜強上不少,見孫家軍勢如破竹,連聲高喊:“別慌,別慌!往谷口突圍,突圍!”
說著,就帶頭往谷口的方向跑。
只是這他不叫還好,這一叫直接吸引來了蔣欽的注意力。
“賊子休跑,納命來!”
蔣欽雙腿一夾馬腹,便如同一支出弦的利箭,直接俯沖而去……
那二當家被這一聲大喝嚇的一愣,回頭一望,頓時眼珠子都蹦了出來,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然后,就是一聲凄厲的、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慘叫。
“啊!”
嚴綜聽到二當家的聲音后,面前的坐直身子看去,定晴一瞧,頓時覺得腹內作嘔,竟控制不住的瘋狂狂吐起來。
只見那二當家好像受到腰斬酷刑,被蔣欽凌厲的一刀攔腰斬過,整個人斷為兩截!
他眼睛還在咕嚕嚕直轉,面色痛苦至極,雙腳還在亂蹬,只是腸子、血液、五臟六腑已經流滿了一地……
山賊陣中,愈發凌亂不堪。
車下虎士殺氣愈發澎湃,在朱然和蔣欽這“黑白雙煞”的帶領下,刀下處處斷魂,腳下血流成河……
孫翊和陸遜立于后方沒有參戰,靜靜的注視著戰場上發生的一切。
本以為,這將會是一場激烈的廝殺,卻沒想到,只交戰了一瞬,局勢就演變為了一場屠殺,一邊倒的屠殺!
(注:漢代冶鐵工藝還未改良,造出的環首刀大都比較短小,也就七八十公分,而且很窄,便于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