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秋色因著常綠植物并沒有多少蕭條的意思,溫暖的氣候使一些鳥兒們都趕來了這邊,每天都能在林子里聽到嘰嘰喳喳鳥兒歌唱的聲音。而秋季開花的植物也競相綻放自己的光彩,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菊花為大地裝點出碎花衣裙。
“花姐姐,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小婷拉著我的手,望著遠處,純真清澈的眸子里,開始泛起了濃濃的愁緒。
少女啊,你已經長大。
我笑笑,看向重重疊疊的遠山,一大片綠中,郝然有團橘紅的楓樹,刺眼而溫暖。
“很快了,真的,再等等,你沈大哥和書生就會來接我們了。”
“那我爹和哥哥他們會不會出事啊?都打了這么久了,還不能停下么?”小婷的爹,其實就是福如的前老板,而這一點,可憐的書生還沒有發現。
“你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客棧的那個地下室有多隱秘,就算有人闖了進去也一定找不到人的,況且這次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死活不關老百姓多大的事兒,他們不會招惹平民的。”
“可是……我還是擔心……”
“沒事啊,小婷乖。”
“那沈大哥……他……他都這么久沒消息了……”小婷說著說著就住了口,咬咬唇,歉意地說了聲“對不起”。
“沒事,他沒有事的,我相信,他答應過我的。”
我笑著搖搖頭,緊緊捏著手中的信紙,心里卻是一片荒涼。
“沈現身被刺,落斷魂江失蹤,錦州開戰,現戰況持中,青城稍有波及,少去。”書生的信紙我不知已經看了多少遍了,如見那些字跡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可那內容,我時時擔憂在心。
沈毓被刺殺是預料之中的事,只是,他說了有把握做到糊弄過那群人,可萬一有個萬一呢?好歹他要瞞過別人的眼球啊!我知道根本不是他說的那么輕松的!
他落水了啊!對啊,落水失蹤,他們也會相信沈毓已死的,就算不相信,也達到了“擾亂軍心”的效果了,而他們也沒有辜負沈毓的猜測,當晚便開始了叛變,錦州百姓日日閉戶,城里的街道,城郊的樹林,所有空曠的地方都可以是戰場,甚至波及到了青城,使得青城這幾日人心惶惶,集市也變得冷冷清清……
沈毓落入斷魂江了!呵,難道是命運么?!當初我也是落入了斷魂江啊……那么,是不是沈毓也會存活下來?!我和陽兒,甚至師傅,沿著斷魂江找了整整兩天兩夜,去了小漁村打聽,見到了已然回家的楊嫂,央她也幫忙找一找,而馬亦流也下令找沈毓在艱難的時刻調出了青城的一只隊伍。
可是,如今都五天了,沈毓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既然沒有尸體,那么他一定還活著。我堅信。
可是,黃鼠狼,你在哪里?
我終于能夠想象當初我落入斷魂江后,沈毓的那種擔憂、焦慮、無助而不得不堅強的苦澀心情了……
斷魂江水勢湍急,江如其名,萬一他在水中此昏迷不醒了怎么辦?萬一他被沖到一個遙遠的地方,沒有人煙怎么辦?
他身上的傷口又該怎么辦呢?有沒有人為他包扎?有沒有人給他熬藥?做夢時時會不會叫著我的名字?半夜夢醒,要是想喝水了有沒有人替他拿?早上醒來誰幫他穿衣……
太多太多的擔憂,讓我想隱藏自己的焦慮也隱藏不住了……
“小三啊,你別整天愁眉苦臉的,我教出來的徒弟我還不知道么?那小子要是敢一命嗚呼我就從閻王殿里把他給踢出來像你賠罪,你再狠狠地讓他跪搓衣板!”身后傳來師傅叫囂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果然師傅正半靠在那美人的雕像上喝茶,表情那叫做一個不屑。
我扯出抹苦笑,道:“師傅,您能不能不叫我小三啊!雖然我在你的弟子當眾排行第三,但也犯不著叫我小三吧!還有啊,剛剛這些話,自從我住到這里以后,你每天至少說三遍。”
師傅說的那些我又如何不知呢?可是我惶恐啊!雖然一再告訴自己要相信沈毓,可是,我又如何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呢?
我擔心他,我擔心他啊!
“可你每天都這樣要笑不笑,笑起來跟哭似的,我看著別扭啊。”師傅嘆了口氣。
我彎彎唇,道:“好了,我知道師傅你是為了我好,我相信他。到是您,這幾天晚上都沒怎么睡著覺吧?師傅你雖身子健壯,但歲月不饒人,您也該寬寬心了,沈毓不會有事的。”
“哎,本來是我安慰你,現在倒成了你安慰我。罷了,這天氣眼看著要沉了,估計待會兒會來一陣秋雨,還是進屋吧,可別著了涼了。”
“嗯。”我點點頭,道:“師傅也加件衣裳吧。”
***************************偶素挖新坑滴分割線***************************
又是十天,錦州城里的戰爭經過幾次交鋒和修整已經落幕,金翎會到底是沒有攻下錦州,但也損了朝廷好些人手,加上后來朝廷派來援軍的傷亡,足足一千兵力有余。
而這只是一場叛變的序幕罷了,自從錦州之戰開始以后,全國各地的金翎會陸陸續續的開始了大范圍、小規模的反叛,經過這些日子,已占了兩座疏于防守的小城,氣焰愈發囂張了起來。
金翎會的兵力分布得很散,而且經常是猝不及防的來上一戰,朝廷人手雖足、兵力雖多,但也漸漸疲于應付這些小規模的頻繁的戰斗方式。
百姓們都不滿于金翎會這樣的行為,一時間怨聲載道,怒氣積聚,而聰明的皇帝則在百姓的怒頭上添了一把火,惹得人人見金翎會就喊打,小規模的戰場上時時看到百姓們一哄而出趕走金翎會的場面。
而對于這些事情,我只能說,那人也忒沒眼光了些。
不過我并不在意這些事,我只在意,我的黃鼠狼回來了沒有。
答案是沒有。
小婷和小虎子已經被書生接走了,不知道回去后書生知道小婷的真實身份會是什么感想?
仙半仙是同書生一起來的,看到我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若是當時我能幫沈兄去,我一定二話不說就去。”
我則是笑了笑,道:“可不是么,就算你想,人家也不認為你是那根蔥啊!”
仙半仙難得的沒有瞪我,道:“沈兄會沒事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彎了眼:“我當然知道!”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一會,而后不敢再看我。
聽他們說若璞和水露也在錦州,都忙著救死扶傷去了,兩人的感情看起來不錯。若璞很擔心我,但手里忙得脫不開身,只說是過些天來看我。
他們問我回不回錦州,我搖搖頭拒絕了。
沈毓要是回來了,第一個要去的地方絕對不是錦州,而是這里。
又是兩個月過去,金翎會已不再展開小規模的挑釁,而是集中到了一起,劉慶宇正式叛變,帶著五萬兵力與金翎會人手會和,加起來約莫有八萬兵力,雖說較之朝廷的兵力不多,但劉慶宇那兵力中有兩萬精銳,劉慶宇又是戰場老手,長于用兵,因此十分具有威脅性。皇帝派了朝廷的開國大將軍司徒回風和新科狀元秋涵禮為正副將對金翎會進行全面打壓。
秋天已過去了,青城的冬天也沒有冬天的模樣,依舊是溫暖的,不需要穿著厚厚的襖子帶著不好看的氈帽。
日子過得十分平淡,而我的身體也有了一些變化,嗜睡,嗜酸,時不時會干嘔……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我懷孕了。
師傅硬拖了個大夫來為我號脈,在聽到那聲恭喜后開心得像個孩子,又蹦又跳的,賞了那大夫好些銀子,又樂顛顛地去城里抓了一背簍藥回來,嚇得我腿都軟了。
而陽兒自從知道這件事后,每天必抓兩只山雞,間或一只野兔回來,這些時日他的廚藝直接從不會到會到有兩把刷子。我要幫他洗頭他也不干,每天都盯著我肚子瞧,像是非要盯出朵花兒來,還每天問,“狗尾巴花,以后我做他干爹吧!”
我就笑罵著回一句,“丫滴你才多大呢,做啥干爹啊,要做就做舅舅嘛!”
陽兒想了想,只是磨磨牙,瞪了我的肚子一眼,而后長揚而去。
我不禁失笑——陽兒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別扭了。
他們兩人一個是十三歲的孩子,一個是童心未泯的老頑童,又從來沒有活生生的體驗到與孕婦一起生活的經驗,于是把我捧到手心里一樣,生怕我磕著碰著,就是喝杯茶師傅也要搶著給我倒水。
于是我一邊享受著周全的服務,一邊在心里暗暗愧疚——讓個老大爺伺候你,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然而老頭子從未當回事,什么事都要搶著干,直把我當了寶,還練出了一句“你現在可是兩個人的身子”這句口頭禪,我拗不過他,與他爭論無果,只得作罷。
天地良心,懷孕沒有那么可怕的,更何況如今才兩個多月,肚子都還沒怎么大起來!人家懷了孩子八個多月還下地干活呢!
我最常干的事還是坐在趣居門口,一邊摸著肚子一邊眺望著路的盡頭,時不時拿出些布匹做做小孩衣服,雖然沒一件是成功了的。對于我的這個“嗜好”,師傅是無奈的,勸了一段時間無果,最后干脆給我做了個躺椅,有時還會陪上我一陣子,目光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久若璞和水露就來了,仙半仙給他們帶的路,知道我懷孕的消息后,三人都是又驚又喜,若璞當場便給我診了脈,只是卻是皺著眉頭放下我的手的。
“你要放寬心才是,盡量使這樣下去,孩子以后身體會很弱。”
我則笑笑說:“沒事,你們有什么保胎藥全部都給我吧,這孩子生下來一定白白胖胖又健康。”
若璞只是嘆氣,在繁忙的時間里硬抽了兩天留在趣居,走的時候留下了十多瓶丸子。
我只有苦笑。
我不知道沈毓還有多久才會回來,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只知道,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我摸摸肚子,心里一陣柔軟:孩子,別擔心,你爹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