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我和你說哦,剛剛我們還在碼頭上看熱鬧了呢。”一上船,芷然便拉著無色說個不停,雖然對方一臉不情愿,但是現在小姐在睡覺,誰叫她和她最熟呢,“嘿嘿,你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嗎?”
見對方并沒有想接話的意思,芷然摸了摸鼻子自顧的說著她剛剛的見聞:“我告訴你吧,一個女孩子,唔,就和我差不多高吧,被一伙人追呢,然后,那伙人將大街鬧了個人仰馬翻,可熱鬧了——”說道起勁處,芷然忍不住歡喜的拍起手來,“那么多人,追一個女孩兒,卻沒追上,嘿嘿,那女孩兒真真是厲害呀——”
無色繼續無言的喝著自己的茶并不多加理會一直喜歡聒噪的小丫頭,任憑她在一旁手舞足蹈。
海潮風卻來了興趣,纖長的指間正擒著一枚待定的黑棋子,問道:“是嗎?那后來那女孩兒跑到哪去了,為何那么多人都捉不住她?”
“后來,不知道啦,她跑到了碼頭上,一閃神的功夫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藏到水里了。北海的水挺涼的,要是她跳到水里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生病?!避迫灰娪腥藢ψ约旱脑捀信d趣,便高興的湊到海潮風旁邊,繼續講著自己的故事,“也不知道那女孩兒是為什么被人追,要是她是個好人呢,真可憐。”
海潮風有些好笑的看了眼芷然一臉世事關己杞人憂天的樣子,道:“放心吧,如果是好人,老天會給她個好歸宿的?!?/p>
“你輸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幽幽的傳來,打斷了海潮風和小丫頭的對話,芷然扭頭,看見一張依然冰山屹立的臉,這張臉此時正略帶些得意的神色望著海潮風。
“不算,不算,重下,若不是我打擾潮風公子,他怎么會輸。”芷然伸手撥亂玉石棋盤上兩色分明的棋子,嚷嚷道。
“無妨,輸了就是輸了——”海潮風此時的笑意更甚,這個丫頭的一言一行還真有些斜陽的風范,真是不知她們是誰影響誰?
“那可不行,潮風公子,你是我未來的姑爺,怎么可以輸呢?要記住,以前你是為自己下棋,以后可是以姑爺的身份,為我家小姐而戰了——所以你一定要贏?!避迫灰荒槾罅x凜然的樣子,卻讓這個房間所有的人一呆,這個丫頭,真真是有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
“好,好,澤方,再下一局如何?”海潮風好心情的轉向澤方問道。
“好。反正也是消磨時間罷了?!睗煞揭膊欢嘣?,開始收拾被芷然攪的殘亂的棋子。
兩人正欲再次開局的時候,甲板上卻傳來吵鬧的聲音,接著巫四便匆匆的走了進來,向著海潮風略一躬身:“公子,船上發現不明身份的女子?!贝嗽捯怀觯3憋L無色面色皆是一沉,心中暗驚。
澤方示意他們不必太過驚慌,三人便伙同巫四來到甲板上。一些船員正守著這個半坐在甲板上,頭發蓬亂,衣衫不整,來歷不明的女孩子,女孩的眼中含著淚卻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讓他掉落,執意要見了這艘船的主人才肯回答他們的問題,巫四這才進去稟報了海潮風。
如果,如果,這艘船的主人,還是那樣的壞人,要把她賣了的話,那么,她,齊耶娜也就只有認命了——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子眼中有淚花打轉卻倔強的肯落下來,只是一言不發的低著頭,等著命運的裁決。
“你是誰?”一抹好聽的聲音在齊耶娜的頭頂響起,齊耶娜抬眼,一張像天神一樣完美的臉和著七月尾巴的夕陽便落入了她被淚花擾亂的視線之中,她一直死死咬住嘴唇的貝齒更加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見到天神了,這是在做夢嗎?
直到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齊耶娜才回過神來:“齊耶娜,我是齊耶娜。你是這艘船的主人嗎?”甫一張嘴說話的時候,齊耶娜便嘗到了血腥味,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新的血還是不斷的冒出來。
“齊耶娜?”海潮風重復了一遍,問道,“那么,齊耶娜,你為什么上我的船呢?”
女孩子晶亮的眼睛一直灼灼的盯著海潮風,聽見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嘴中吐出來的時候,倏然感覺到一股異樣的幸福流竄全身,而這樣的幸福卻是她之前的人生中所沒有的,她的臉不禁有些發燙。幸好全身的淤泥贓物此刻完美的演示了自己的窘迫。
“我——我被人追,才被迫躲到船上的?!饼R耶娜說這些的時候格外小聲,活脫脫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認錯的樣子,海潮風不知道的是,倔強的齊耶娜只在他的面前才會這樣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
“被什么人追?”另一個有些冷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齊耶娜此時才注意到原來與“天神”同來的人還有另外一個好看的男子和一個神色戒備卻同樣冷艷的女子,在看見海潮風身邊站著的無色的時候,齊耶娜的心中竟然閃過了一絲猜測和不快。
“我——”深吸了一口氣,齊耶娜才鼓起了勇氣緩緩說道,“我被壞人賣給知香樓,然后,我逃了出來。”說起知香樓的時候,齊耶娜的臉帶上了一抹奇異的潮紅,卻被層層污垢淹沒。
“啊——我認出你來了,你就是今天在大街上被一群人追的那個女孩子吧。”芷然不知何時從后面探出頭來,插了一句。眾人都知道知香樓應該是個什么樣的去處,女孩子的身世也是堪憐。
一直瑟縮在地上的齊耶娜望了眾人一眼,卻突然向著海潮風跪了下來,伸出有些泥漬的小手緊緊的拽住海潮風寬大的袖腳,“公子,公子,你行行好,收留齊耶娜吧。齊耶娜真的沒有地方去了,要是再回去,肯定會被老鴇找到的,她會打死我的,公子,求求你了——”
面對女孩兒楚楚可憐的哀求,海潮風的心中也有些不忍,但畢竟——“齊耶娜,你聽我說,我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沒有必要和我們去冒險,現在船行不遠,我們將你送回去,給你贖身,然后給你一些銀子——”
“不,公子,求你了,齊耶娜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只要公子不嫌棄,公子讓齊耶娜做什么活都行,公子,求求你——”齊耶娜并不放棄,繼續哀求著海潮風。
海潮風望向無色,后者只是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不是極淵的人!
海潮風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極淵的人,行蹤沒有暴露就好。只是該怎么處置眼前這個女孩子呢?
眼角瞟到冷眼的女子和天神一樣的公子交流眼色,齊耶娜的心中閃過一絲絕望,難道,自己就注定了要被當做包袱一樣拋來棄去么?
“公子,求求你了,不管你去哪,都帶上齊耶娜吧,齊耶娜什么都肯做,只要公子不嫌棄——”齊耶娜聲淚俱下。
不欲再聽甲板上女孩子聒噪的哭聲,澤方抄起雙手便要舉步回去繼續那盤未完的棋局,卻在轉頭之間看見了赫連斜陽。
“你醒了——”澤方發覺赫連斜陽的臉色愈加蒼白了,身體比起前幾日又瘦了些,看著女子消瘦的面容,澤方突然就脫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女子孱弱的肩頭,低聲囑咐了句“外面風大”便徑自一側身走了進去。
聽見澤方的聲音,海潮風無色和芷然都紛紛回頭,看見了披著一襲水藍臉色慘白的赫連斜陽。
“小姐,你怎么醒了?”芷然馬上飛奔過去,為自己的小姐緊了緊披在肩頭的外衣,這個古古怪怪的澤方還挺會關心人的嘛。
“我聽見有些吵鬧,就出來看看出了什么事?”赫連斜陽說話間已經在芷然的攙扶下走到了海潮風的旁邊,海潮風伸手接過有些站立不穩的赫連斜陽,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站著。
“吵到你了么?其實沒什么事,只是有個女孩子為了躲避追捕,藏到船上被發現了。我正在想該怎么處置她呢?你說呢?!?/p>
海潮風的聲音從胸膛直接傳入赫連斜陽的耳中,被他說話時候胸腔的顫動弄的有些癢癢,赫連斜陽輕輕的扭動了一下,才垂下頭去打量這個自她出現便一直不做聲定定的盯著自己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年齡不大,和芷然相仿,雖然頭發蓬亂,小臉被泥水覆蓋,眼睛卻是晶亮而又倔強的。
“你為何要留在船上呢?”赫連斜陽說話的時候,齊耶娜才回過神來,這個出現在眼前的女子竟然有著無與倫比的美貌,雖然此時臉色蒼白不施粉黛,卻是說不盡的弱柳扶風,風韻不絕。她,與“天神”站在一起,自己連羨慕的感覺都不敢有了——
“我,我,我的父親死了,叔父將我賣到了妓院,我再也不想回那個地方了,我什么親人都沒有了,我想留在船上,不管做什么,我都可以的——”齊耶娜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眼淚,只是喃喃的低聲敘述著。
“父親死了——”赫連斜陽記憶的深處有什么情感在翻卷,“你的父親也死了么——潮風,留下她吧,她好可憐,好不好?”赫連斜陽近似哀求的眼神看的海潮風心中一痛。
“好,你說什么都好?!贝饝撕者B斜陽,海潮風復又轉向巫四,“為這位姑娘安排一間屋子,就在芷然的房間旁邊吧。”
“是,公子?!蔽姿墓Ь吹念I命,“隨我來吧?!?/p>
聽見對方已經答應留下自己了,齊耶娜喜不自禁,“多謝公子,多謝——夫人,多謝你們收留齊耶娜,齊耶娜做牛做馬在所不惜——”千恩萬謝之后,齊耶娜才起身跟著巫四離開,芷然蹦蹦跳跳的跟上:“等著,我給你找幾件新衣服,你的衣服都破了,其實,我家小姐還沒有嫁給公子呢,不過也快了——”
一行人走遠了,海潮風才擔憂的看了眼懷中神情黯然的女子:“你沒事么?”
赫連斜陽默默的搖了搖頭:“沒事,扶我進去吧,我有些乏了,想睡一會兒了?!?/p>
“恩,我陪你進去?!焙3憋L突然俯身抱起站立都有些乏力的赫連斜陽向里走去。
“其實我可以自己走的——”赫連斜陽蒼白的臉上馬上飛上了一絲紅暈。
“其實我可以一直這樣抱著你的——”海潮風好聽的聲音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赫連斜陽的臉上紅暈更深——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無色的眼中深沉一片,曾幾何時,也有人這么抱著自己,在耳邊低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