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灼擔憂的望了眼不遠處的郭木木,郭木木此時著了祭司的圣袍,卻在臉上蒙了一方紗巾,將容顏掩藏在絲帛之后,她說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眼淚,也不想看見無情的血液飛濺。華灼微嘆了口氣,在回眼的片刻之間,卻不期然看見蒼耳眼中復雜的情緒。
離鏡的笑顏,像陽光,有些燦爛,卻在其他人的臉上投射下一片片陰云。時刻未到,卻有從各個角落涌來的迦葉城民為圣主送行。
“圣主,請允許卑微的小民為圣主斟上一碗酒,一路走好。”老漢佝僂的身軀一顫,便將盛滿美酒的碗狠狠摔碎,發出清脆的響聲。
“圣女殿下,請允許卑微的婦人為您獻上一碗奶酒,請您一路好行。”滄桑的婦人雙手一抖,將一碗奶酒盡數潑灑到了地上,瞬間便淹沒無跡。
顧朵兒的眼中也不由得泛起了淚光,能得眾民相送,還有何求。
“斜陽,你怕嗎?凌遲之刑——”凌遲之刑,是極淵用于懲罰犯情禁者的刑罰,是用碧落泉水萃過的寶刀一刀刀的割開身體內部的血管,讓碧落的寒氣入體,血液流盡而亡的可怖刑罰,那樣緩慢的死法,只是為了能讓犯禁者在彌留之際,深刻的反省自己的行為,虔誠的懺悔,喚取主神的原諒。
“不怕,有你在,我不怕。”赫連斜陽微微一笑,眸子之中盡是坦然和不懼。她轉了頭,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密密匝匝的人群,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有些害怕,如果他真的在,那么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來救自己,那是她最不想看見的,但他不在,她又有些失落,竟是連最后一眼也見不上了嗎?
輾轉的秋波,迎風而散,卻突然停在面蒙紗巾的女子身上,不知為何,斜陽突然覺得,那位身著寬大衣袍的女子,竟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
“時辰到了,想必審判者大人也不會來了,光允,去提醒華灼祭司行刑吧,莫再耽擱下去。”離鏡坐在軟椅之上,望了碧藍如洗的天空,飛鳥無痕,竟有些淡淡的落寞。
“是。”光允輕聲應了,便抬步走到了華灼身邊,在他耳邊一陣耳語,華灼抬起眸子望了眼不遠處的離鏡一眼,皺了眉,卻點了頭。
“時候到了,祭司即位吧。圣主乃犯禁之人,溪離不必祝禱,讓其靈魂永囚碧落泉底。”華灼的聲音不帶絲絲感情的響起,郭木木的身體卻猛的一僵,繃直了卻動不了了。
“圣主陛下——”
“圣女殿下——”
人群之中起了騷動,不少人都開始呼喊著開始跪拜,也有不少人試圖接近青玉的石臺,卻被衛兵阻隔于三尺開外。
片刻之間,已有一路侍女托著泛著青光的寶匕款款而來,在華灼的身邊跪下來,將匕首舉過了頭頂。
華灼面無表情了望了眼紅色絲絨上靜躺的匕首,一伸手,握了起來。他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催動術法控制匕首,便可以準確無誤的將束縛在石臺之上的犯禁者的血管劃破,卻不觸動其衣襟。
作為執法者,他曾經無數次的處死捆綁在煉囚石上的犯禁者,輕易而熟練,然而,此刻,他卻突然覺得雙手有些微汗,寶匕似有千斤之重。華灼閉了閉眼,斂了心中的某些不該有的情愫,將寶匕雙手托住,嘴中喃喃頌出一抹不明的符咒。除開櫻成之外的祭司也都各就各位,雙手在胸前結了奇異的手勢。
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操控,華灼手上的寶匕突然凌空而起,開始是緩慢而遲疑的,但隨著華灼神情的肅穆,寶匕便穩穩的懸在了半空之中,仿佛一只上弦的箭,下一刻就要直取目標。
蒙面紗的白袍女子,手自袖中握緊,眼睛無意的飄過身后的人群,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一切就緒,那么,就是現在了——
正待袍衣的女子一躍而起的時候,突然天空傳來一聲低沉的哀鳴,華灼的寶匕也在蓄力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這聲低鳴而來的是一片濃密的黑云,霎時將掃過驚恐不已的人群。
“是青鳥。”離得近了,誓追才看清了那黑云,原來是一只青色的大鳥呼嘯而來,自遠處近了以后,那怪異的大鳥便突然一個俯沖,直直向下而來。
“莫怕,是司戰祭司飼喂的青鳥。”感覺到了赫連斜陽的緊張,顧朵兒出聲安慰,眼睛卻一眨不眨的望著那俯沖直下的巨大身影。
青鳥在離地十尺的時候,突然改變了姿勢,平飛著減慢速度,當它最終近了的時候,便懸在了花海之上,不再向下。這時候,一個身影卻突然從青鳥的背上一躍而下,剛剛只顧了看那大鳥,卻不曾想到大鳥之上居然還有一個女子。
那女子身姿矯健,著了緊身的青色袍子,束緊腰身,又從裙子側旁開了衩直到腰帶,露出著緊身白褲的纖細雙腿。
“是阿里。”真梧已然認出了來人,有些欣喜的自語,卻未見誓追的眉頭緊鎖。
待半空的身影著地的時候,離鏡便起了身,周里是司戰祭司的門下,前不久被派去了監控邊境,此時歸來卻不知為何,難道,邊境出了事情?
“何事如此驚慌?”離鏡步行至周里的面前,問道。
周里望了眼現場壓抑的氣氛,轉而四顧之時,便看見了青玉石臺上的兩個女子。周里不答離鏡的話,卻轉而向著祭臺之上而去,手中握著的玉笛隨著裙擺的飄搖而動,平添幾分英武之氣。
離鏡不知周里何為,可見對方對自己不與為意,便有些氣惱,不待她喚出光允,誓追與真梧便無意的逼近至了她的身邊,真梧開口:“大人勿惱,看看情況不遲。”誓追沒有開口,但臉色也不好看,離鏡知他們有心護短,當下心中也著急知道到底發生何事,便垂了手立著。
“周里參見圣主筆下,圣女殿下。”周里行的近了,便單膝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與剛剛對離鏡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赫連斜陽倒是有些欣賞這個我行我素的女子,她的眉間英氣勃發,竟是須眉不讓。
“請起。周里這時候回來,是邊境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顧朵兒問道。
“是的,圣主陛下,前幾日有羅孚兩萬人來犯,被我軍驅逐出境,不曾想今日,羅孚的君主竟攜了羅孚全部的兵力再次來犯,我軍不敵,還望圣主裁決。”其實那日羅孚來犯,周里只當是兩萬兵力誤入,便沒有多加上心,然而今日再看,那日竟是對方有意的試探。
顧朵兒沉思之間,所有人也皆是一驚,極淵與外界多無爭斗,為何羅孚國會大舉進攻。
仿佛看出了圣主的疑惑,周里再道:“對方稱,只要極淵能交出長生不老的碧落泉共享,便與極淵締盟,共享榮華。”
“原來是為了碧落泉——”顧朵兒喃喃,突然有些頭疼,長生不老自古為常人所覬覦,這一消息傳出去,不知還有多少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