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在這一刻終于明了了極淵的前路,一切都是注定的。天底下沒有哪個君王愿意縱容一個只手可以翻云覆雨的世家,而天上也沒有哪個天神愿意容忍這樣一個與天同壽的國度。
到底是誰的錯呢?是創世神的錯?是神之妻的錯?還是顧朵兒的錯?抑或是赫連斜陽的錯?事到如今,還有誰會去追尋這個沒有結果的問題。
“是啊,這就是極淵要付出的代價?!鳖櫠鋬旱穆曇繇懫穑瑓s讓人聽不出喜怒,“天神不過是借羅孚之手鏟除我們這一族罷了——然而無論如何,最終,沒有人可以真正得到永生,或者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資格壽與天齊。”一種無力感從女子的心底泛起,她突然好想找一個懷抱依靠一下,就在這死亡的前一刻。
“可是,難道就這樣放棄了么?”赫連斜陽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中,仿佛一股雪山清流,滌蕩過荒蕪的草原。她站了起來,額間的寶石寸托的她的眼恍若星辰,“就算前路之注定,可是如果沒有拼死一搏就放棄,歸墟的魂靈將如何得到安寧。”雖然她并不完全明白極淵的境況,但她卻從眾人臉上落寞的神情之中看見了放棄和妥協,這不是她所樂見的,極淵雖然是一個禁忌之國,但他們濃烈的感情即使赫連斜陽都被震撼了,“不要放棄,為了最親最愛的人。完全忠于自己的情感,為了真實的自己戰斗一次,此生只此一次?!?/p>
從來沒有人在極淵之中言及過自己的情感,即使呼嘯的情感會將理智完全淹沒,也要帶上一幅冷漠無情的面具,可是現在,這個女子,居然在這個古國的最高統治者們面前呼吁情感和戰爭。她的眼中閃爍著燦爛的光芒,讓所有的心都忍不住顫抖起來,為感情而戰,為自己而戰,即使最后死去,靈魂也將永遠得到安寧。
“說的好?!币灰u純白的衣袍出現在正殿的門口,他的背后有落日的余暉,將他的身形拉長了渡上金色的光輝,他的眉目如畫,溫宛又多情,他的掌聲有力而響亮,吸引了赫連斜陽所有的注意,“天命不可改,但人力可通天。人事未盡,何來輸贏?!?/p>
“潮風?你沒有走?”赫連斜陽輕聲問道。
“我們也沒有走?!币娦暗穆曇魬猩⒌娘h來,連帶著一個無賴的笑容。
“即使你們要放棄——”無色的容顏在金色的余暉中美麗的落寞,可是她的嘴角卻是微微勾起,劃出一個微笑的弧度,“我們也絕不會放棄。”
“惟盡人事而已?!睗煞揭蔡ち诉M來,許久不見,他的下巴上已經生出了一圈青色的胡渣,稍顯頹敗,卻讓赫連斜陽的心滿足的無法言語。
“你們——”顧朵兒連著圣廟中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望著站在門口的四人,心中五味陳雜。
郭木木望著門口的四人,心中也是不能平靜,她垂眼看著昏迷之中緊鎖眉頭的誓追,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到他不斷快速運息的血脈,他在試圖療傷,他還想要再戰!
“我們還有戰斗的力量,還有戰斗的勇氣,為什么不試試?”郭木木扣著誓追的脈息,將自己的力量緩緩不絕的輸入誓追的體內,既然要戰,就醒過來一起戰斗吧。
神廟外邊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濃密的黑暗卻絲毫不能影響圣廟之中的眾人。圣廟處在顧朵兒的結界之中,有柔和的光從四面投射下來,他們還在商量著什么。既然決定了要繼續戰斗,那么勢必要擬定一個稍有成算的計劃。斜陽已經決定利用釋夢通天的能力試圖進入到晨崖的夢中,尋求他的幫助,在他的背后畢竟還有一個高昭。但這個方法中存在了大量的弊端,首先晨崖未必會將一個夢當真,再次即使晨崖決定幫助極淵,也需要他周旋于高昭,最后即使晨崖借兵成功,也需要時間趕至極淵。
但無論多么艱難,都要一試,因為這已經是最后的希望了。
斜陽入夢之前,誓追已經醒了過來,他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而蒼耳也從寶盒中取出了幽夢極璃,親自為斜陽插入發髻,他希望以此可以助她一臂之力。愛赤也取出了自己的水晶極璃,以她現在的體質,根本沒有辦法催動水晶極璃,只是希望以寶物的靈氣可以保住斜陽的魂靈不散。
一切準備妥當之后,斜陽便在顧朵兒所凝聚的結界之中安然入夢,不再受一切打擾。
圣廟里沒有人說話,氣氛似乎沉悶,卻又似乎輕松的讓人不禁想流淚。
華灼坐在郭木木的身邊,她為誓追療傷耗了些心神,此時一空閑下來便昏昏欲睡。華灼垂眼看了眼看她與周公做斗爭的可愛樣子,突然低低笑了起來:“想睡的話,這里借你。”他伸手攬過郭木木的頭,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郭木木也不掙扎,乖乖的蹭了個舒服的位置便沉沉睡了過去。一切都那么突然,一切卻又都那么隨意,仿佛早就在某個角落發生過,卻又一轉身被遺忘的記憶。
看著不遠處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形,真梧突然咧開嘴,卻是苦笑,阿里,阿里,你現在怎么樣了?
“哥。”真梧的聲音悶悶的,讓誓追不由想起小時候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小男孩,總是聲音皺巴巴的直叫他哥。
“恩?”誓追應了聲,不知道有多久他都沒再叫過他哥了,再次聽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懷念。
“你真的——”真梧蜷起一只腿伸手托腮,頓了頓,終于問出了聲,“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阿里么?”
“擔心?”誓追停下了正在運行的小周天,轉過臉來望著身邊的手足,他的眉眼已經完全長開,下巴上甚至有些悄然冒出來的胡渣,“她一定可以回來?!?/p>
明明是一句安慰的話,真梧卻突然嘆了口氣,垂下了頭,望著覆在他手背上的另一只手,許久都不再說話。
“哥。”誓追快要睡著的時候,真梧卻又開口了,“其實我知道你喜歡阿里?!闭嫖嗟穆曇衾镉须硽璧乃?,“你其實比誰都了解她,對她有信心,比誰都喜歡她?!?/p>
“真梧?”誓追的手不禁握緊了真梧有些冰涼的手掌。
“哥,我沒事,真的?!闭嫖嗌钗艘豢跉?,抬起眼來直視著兄長的眼睛,“哥,我照顧阿里,是因為我知道你喜歡阿里,可是你卻不懂得照顧她,我是怕你后悔啊,傻瓜。哥,你不必為了我而顧忌自己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以后多一個人和哥你一起來照顧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真的,哥,我希望你幸福。”
他長大了,在兄長的不知不覺中,長大到可以像男子漢一樣去關心照顧別人了,誓追突然想流淚,如果有以后,他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弟弟,只是那時他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