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燈籠在夜風中無序的擺動,忽東忽西,晃得人心緒不寧。
大夫已經進去了很久還是沒有出來,他的傷想必是比想象之中還要嚴重。單若已經換上一襲干凈的衣衫,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此刻正與眾人在庭院之中焦急的等待,神色略微尷尬。
“怎么這么久?”赫連斜陽忍住自言自語道。
“別擔心,沒事的,二哥自幼習武,這點小傷不礙事的,許是大夫在為他上藥。”海之月安慰道。這個女子,他越來越看不懂了,自昨夜回來之后,他總覺得她有什么不一樣,是她眼里太過真切的不應該的寧靜嗎?
“三哥,我出去一下,二哥醒了,我再來看他。”海金落突然站起來說道,赫連斜陽這才注意到,這個一直心直口快的女子竟然一言不發,此刻她看見她的眼里滿是深深的哀傷。
“恩,去吧。”去追求你的幸福吧,不要再一次遺憾了。海之月幽幽的嘆息道,自今天在高府見到青衣男子就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總會去找他的,今日相見,就說明他們之間還有未了的緣分。
海金落看著這一襲明亮的紅衣消失在轉角,竟有些錯覺,自己似乎一直不認識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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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撥散烏云,露出了燦燦的月光,灑在烏篷船上一直對著海面出神的男子身上,遼闊深遠。
他的背影,自己早就了若指掌,一直以來,在她的位置上就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可是今日一見,卻還是移不開自己的目光,海金落在心里幽幽嘆息了一聲。三年前,他離開自己一直生長的高昭國,從此浪跡天涯;三年前,他推開了自己,自己卻還是一直對他念念不忘,無論怎么假裝無謂,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我……”紅衣女子脆生生的聲音在自己背后響起,風浪不驚的青衣男子卻不敢回頭,無數次夢見她又回來了,只是一回頭,卻是華夢一場。
見青衣男子竟然連頭也不回,紅衣的海金落失望的連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所謂驕傲掃地不過如此:“你連頭都不肯回?你就這么不想看見我嗎?”
風里傳來若有若無的暗香,這是自己所熟悉的,卻再也沒有在夢里重溫過的香味,是她!她來了!
青衣男子驀地轉身,定定的看著月色下滿眼失望的女子,眼中神色復雜:“我以為又是一場夢……”一開口,男子竟覺自己聲音沙啞的可笑,“你,好嗎?”
一句‘你好嗎’,就這一句‘你好嗎’,她等了太久太久了,他可以關切的問所有人,可是從來沒有對她問一句‘你好嗎’。只要他說一句‘你好嗎’,她就可以為他做出所有的犧牲,她就絕不會離開他,任由他如何推開她。
“你知道嗎?這一句我等了很久,可是,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我好嗎?”紅衣女子盈盈的大眼中噙滿了淚水,卻倔強的不肯落下。
“我……”是啊,自己欠她的太多了,一開始的聯姻就讓他對她——這個海王之女毫無情意可言,甚至有些厭惡這場政治的婚姻,他知道,海王——玩弄權術于鼓掌之中的梟雄,豈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的毫無意義,他不想爭奪皇位,可是,早在他娶了海王之女的時候,已經注定被卷入這場殘酷的戰爭之中。
以為已經對yu望、野心、背叛、殺戮司空見慣的自己在這場戰爭中心灰意冷,皇兄死了,皇弟死了,母后死了,還有誰能在這場血腥的屠殺中幸存,他不想,也不愿踩著最親的人的血登上皇位,皇位于他,毫無分量。
可是無論多么不愿意,海王的女婿這個身份就像是壓在身上的重擔,永遠擺脫不得,所以他選擇離開那個是非之地,自己最愛的人已經喪生,偷生于世不過只剩皮相。
當時的他,太自私,他忘了,他娶得不是海王家族,不是權勢,而是一個女子,一個鮮衣怒馬的美麗女子。他不知道,自己離開尋到寧靜的時候,也傷透了一顆驕傲的心。
只是后來,他才發現,她走了,他才發現,那個說話脆生生尾音顫抖的美麗女子早就已經住在了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了,他只能黯然的重復著這句話。
三年的時間,眼淚還是沒有流干嗎?海風吹來,海金落感覺得到兩頰冰涼,是眼淚,是三年的時光還沒能流盡的眼淚。
“你不要哭,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太偏執……”無論自己怎么傷害她,她都不曾流過一滴淚,可是如今,第一次看見她流淚,他竟然不知道應該怎生是好,手足無措的解釋起來,絲毫看不見那個揮斥方遒的天之驕子的影子。
“撲哧……”紅衣女子看見他那副模樣,竟再也憋不住笑了起來,如果,只是如果,他當初能能這樣哄哄自己該有多好。
青衣男子聽見女子突然爆發的笑聲,更加不知所措起來,原來,自己一直不曾了解過這個喜形于色的爽直女子。
一切的傷害,她都可以忘記了,她要的不過如此。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半晌,微冷的空氣中傳來這么一句,就這一句,已經激起了女子心中漣漪,一波一波蕩漾開去。
這些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心灰意冷,一個人乘著一艘船飄搖在海上。可是后來,他漸漸明白,自己心里是多少都存著一些僥幸的,希望在某個碼頭,某個夜晚,再一次看見那個爽直的紅衣女子,再和她說一聲,我們重新開始。
“可是,我爹爹是個老狐貍,他會再要你這個什么都不是的女婿嗎?”紅衣女子的笑聲中有幸福的味道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