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白馬馱著兩個絕色的女子奔馳在狹長的官道上,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蒙蒙的細雨,濡濕了赫連斜陽翻飛的鬢角。下午看見那支皇宮大內的禁軍經過,自己的心里就越發的不踏實,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遠離自己,身體里的力氣也被一點一點的抽干。此時的她,已然只剩下一個軀殼?,F在唯一支撐她的便是回家的念頭,越早回家越好,越快回家越好!不管,那里有什么東西在等著自己,不管,有什么災難在等著自己,她都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一襲水藍色的人影在城門口的陰影中紋絲不動,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他的眉鬢已然渡上了一層雨絲寒氣,眼中卻是少有的沉重之色,凝視著湮沒在黑暗中的官道。
終于,在官道上隱隱傳來匆匆忙忙的馬蹄聲的時候,他才稍微緊了緊一直攢著的拳頭,眼神中的凝重之色漸濃,她們到了!
無色擔憂的眼神透過重重細雨最終落在赫連斜陽焦急的身影上,自從上路以來,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馬不停蹄的趕路。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必是吃不消的!無色抬頭望了眼已經影影綽綽的紅蓮城門,一直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一些。然而,隨著自己越來越靠近城門,水藍色的人影最終跳入自己眼中的那一刻,她稍得松弛的弦又不由得繃緊了,深夜在此相候,難道出事了!
“停下來,赫連斜陽,停下來!”無色大聲呼叫,想讓行在自己前方的赫連斜陽停下來,然而,一襲濡濕的杏色身影卻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只是不停的抽打著健碩的白馬疾馳而去。
“停下來……”無色的聲音在內力的加持下直抵女子的聽覺,可是女子打馬的鞭子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反而是無色顧著招呼而落下了不少距離。
無色心下著急,卻又只能眼見這距離的拉大無計可施。突然,一直狂奔在前方的白馬發出一聲慘叫,在即將穿過城門的時候生生頓住,痛苦的仰起前蹄,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白馬背上馱著的女子絲毫沒有預見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眼見著就要翻下馬,然而,變故又是頓生,在無色尚來不及騰身而起的時候,只見一襲水藍色的身影從暗處踏空而來,接住從馬背上墜落的女子,抱著女子輕盈的落地。
“你怎么樣了?”無色立馬飛身上前,看了眼男子懷中有些愣住的赫連斜陽,眼中盡是關切的神色。
“啊……”赫連斜陽剛從這突如其來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卻是看也沒看接住自己的男子也沒有搭無色的問話,便掙扎著下地,向著城門的方向急速奔去。
然而,只一陣清風夾雜著細雨飄然而過,藍衣一動便擋在了女子的面前。
赫連斜陽抬眼驚訝的看了眼男子,并不多作反應便要繞過男子繼續前進,然而男子卻也是絲毫不讓,他的輕功出神入化,要攔住不會武功的赫連斜陽簡直是輕而易舉。
赫連斜陽有些惱怒的抬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兩個頭的男子,今夜第一次抬頭打量這個一直纏著自己人,赫連斜陽才猛然發現——原來是他!一開口,赫連斜陽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然嘶啞:“為什么攔著我?”
此時,一直不做聲的無色也已然走上前來,向著一襲水藍色衣衫的男子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不能回去,因為……赫連府出事了。”藍衣的男子正是那夜在畫舫上演奏的琴師澤方,這個名噪一時脾氣古怪的琴師有著像他的琴音一樣流風回雪的嗓音,然而,此刻他的聲音一落在赫連斜陽的心上,她就倏然感覺到一股默然的涼意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出事了?出事了是什么意思?我爹他……怎么樣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有些僥幸的,赫連斜陽喃喃問道。富可敵國的赫連府會出什么樣的事情,誰又能讓這樣的富族出事——
“先回畫舫,我再細細道來。”澤方向著赫連斜陽也向著一臉震驚的無色說道。
然而,話音已落,赫連斜陽卻沒有任何反應,只定定站在原地。
“斜陽……”有些擔憂的,無色輕輕喚了聲臉色在雨里晦暗不明的赫連斜陽。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畫舫再說?!睗煞接行┙辜钡拇叽俚?。然而卻還是不見赫連斜陽有任何反應,他不由得有些焦灼,伸手便要去拉赫連斜陽,無論如何,也要帶她回畫舫,否則,她看見赫連府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崩潰。
有些意外的,赫連斜陽終于有了反應,她反手重重的拂開男子伸過來的手,冷聲道:“哈,你是誰,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走,我要回家,你們誰都不能阻止我回家?!闭Z罷,赫連斜陽便抬腳向城內方向走去。他說‘赫連府出事了’,她不信,不祥的預感一直纏繞著她,那她更加要回家去看個究竟,現在沒有人,可以阻止自己回家。
“赫連斜陽,我再說一次,跟我回畫舫?!彼{色衣衫已經瞬間移動到了女子的面前,他的面色森冷,已然是在咬著牙吐出最后的警告。
“不,我說不,你讓開。”赫連斜陽也毫無懼色,迎頭正眼盯著男子,眼中滿是堅定的神色。
“斜陽,我們先去畫舫再從長計較?!睙o色已然感受到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上前一步勸道。
“無色,連你也要阻止我嗎?”赫連斜陽轉頭冷眼看著無色。
“不是要阻止你,只是現在赫連府的情況未明,我們要小心——”
無色的話說道一半便被粗暴的打斷:“正是情況未明,我才要回家去看了究竟,你們為什么都要阻攔我。哈,我明白了,你們根本就是一伙的,你們都要阻止我回家,你們究竟是誰,有何居心?你們想對赫連府的人怎么樣——”
“你怎么……懷疑我呢……”
“赫連正雄死了,赫連府一百八十口都死了。現在你知道了?!崩淅涞穆曇魥A雜著一聲驚天的雷鳴截斷了無色的話,炸響在紅蓮城寬闊的城門外,也炸響在赫連家族的大小姐赫連斜陽的心上。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聽覺在慢慢退化,她看見男子還在張著嘴說著什么,可是她聽不見,只能茫然的看著他被電光照的慘白的不停開闔的嘴唇;可是,漸漸的,眼前的景物都慢慢的變得模糊起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場莫名其妙的雨給濡濕了,變得黏黏糊糊起來;她想伸出手抓住一直悲憫的看著她的無色,可是她發現自己現在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所有的感官都在漸漸消失,她只能感覺到無邊無際的寒冷和黑暗在襲來,夜里的風夾雜的冷雨直接吹刮在她的骨骼上。她倏然看見自己父親的臉浮現在黑暗之中,爹爹!可是在她甚至來不及呼喚一聲的時候,那漫天席地的黑暗便撲噬而來,仿佛要啖盡她的血肉……
“斜陽……”這是她所聽到的最后一絲聲音,然后,這個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