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順著推開的房門望著里邊坐倒在地,臉色慘白的女子,竟一時不知所措。好在海潮風第一個回過神來,匆匆走上前去,伸手抱起了身子單薄的赫連斜陽,她已經那么瘦了,陷在自己懷里的時候他甚至感覺不到她的重量,海潮風望向女子的眼中盡是擔憂和心疼。
此時的赫連斜陽卻只是一味的任由海潮風抱著走向床榻,絲毫沒有反應,看見懷里的女子像是一只斷了線毫無生氣的木偶,白衣貴公子不禁關切的喚道:“斜陽……”
赫連斜陽聞得有人輕柔的喚她的名字,不禁從木訥中回過神來,眼中淚水盈眶,身子似乎怕冷似的顫抖起來。
感受到懷里人兒輕微的顫抖,海潮風更加收緊了自己的雙臂,想要通過自己的體溫給女子帶去一些溫暖。
“潮風……”感受到男子刻意的動作,女子喃喃的喚了他的名字,聲音嘶啞,“潮風,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想要看看爹爹,他一定想我了,好么?”
赫連斜陽抬眼望著抱著自己的男子,小手仿佛期待仿佛緊張似的不禁抓緊了男子白色的衣襟,她淚眼朦朧,卻還是看見了男子突然緊皺的雙眉。
“不可以,斜陽,這個時候,絕對不可以去赫連府范險?!卑滓鹿由形椿卮?,一直愣在門口的無色已經搶先一步道。
“難道,連最后一面都不可以嗎?”赫連斜陽卻并不放棄。
“斜陽……”無色還想說些什么,卻被女子喃喃的自語打斷了,愣在原地。
“畢竟,我是罪魁禍首啊。是我害死他們的啊……”赫連斜陽的眼淚終于涌出眼眶,似斷線的珠子一般打在海潮風的衣襟上,海潮風突然感覺到那些眼淚都冷的刺骨。
“好,我帶你回去?!卑滓鹿游⑽⒌褪紫蛑鴳牙锏呐诱f道,終于,那只一直抓著自己衣襟的手緩緩的放了下來,女子安心的一笑,有些恍惚的重新躺進男子堅實的胸膛。
“可是……”無色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白衣公子的聲音打斷:“至少在大陸上,我海王家族還是可以保護想護住的人的,你們放心吧?!彼平淮频?,海潮風向著一直站在門口的兩人說道。
一直不做聲的澤方望了眼與自己并肩而立的女子,用弱如蚊吶的聲音說道:“你變了……我,會保她萬全的?!币恢钡剿{色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無色才回過神來,變了?是呀!變了!變得擔驚受怕,變得越來越瞻前顧后,心,已經不再像當初一樣平靜冷漠,而一切改變的根源就是那個神色憔悴的女子!無色幽幽的嘆了口氣,深深的望了一眼屋內的兩人,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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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色一改幾日的陰郁,不再藏在厚重的云層后,而是大喇喇的俯瞰戲弄人間。
一行四人趕著月色快速的移動到紅蓮城中一座金碧輝煌的院外,只一個瞬間,四人就如清風一般越進院內,武功之高,行事之隱秘,院外重重設防的夜鷹軍絲毫未有所查。
海潮風單手擁住赫連斜陽,卻也是絲毫不費力的翻身進院內,平穩落地,才緩緩放開懷中一直瑟縮著的人兒。
“這里是夜鷹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難免極淵的人也趁機入內,巫四,你守住這里?!边€是一襲白衣的海潮風匆匆向著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吩咐道,隨即與跟來的澤方一起護送著赫連斜陽向里走去。
今夜的赫連斜陽,換下了一直以來最喜歡的杏色衣衫,只著一套白色的素紗衣,神色憔悴,卻也斂盡今夜光華,獨有一種柔弱的美麗。她腳步虛浮的走在最熟悉的游廊上,卻有些恍惚入夢的感覺。在她的記憶中,赫連府一直以來都是車水馬龍的繁榮富華之地,何時這樣冷清到近乎死寂,啊,不是近乎,是真的死寂,死一般的寂靜。
還是那些亭臺樓閣,還是一樣的飛檐勾腳,一切一樣,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兩個俊美非凡的男子,一個神色冷情,一個溫潤如玉,卻都默不作聲的跟在女子的身后,眼神停留在腳步虛浮的纖弱女子身上。今夜月色分明,卻多了些慘淡的意味。
終于,看見那扇紅木雕花的大門了,曾經無數次,自己毫無顧忌的推開厚重的大門,而堂上眾人雖然口中嗔怪自己沒有女兒樣,卻還是寵溺的任自己胡作非為??墒牵褚乖倩氐竭@個熟悉的大門前的時候,自己竟然有些不敢推開了,推開這扇門,看見的一定是遍地橫陳的尸首和他們臉上不甘的神色,推開這扇門,用罪魁禍首的手來推開這扇門!
吱呀一聲,大門從外邊被猛地推開,庭中慘淡的月色瞬間撲進屋內,已經預想到了會看見怎樣的場景,但是在真正看見自己的親人們都臉色青紫的橫陳遍地的時候,赫連斜陽還是忍不住的打了個寒戰向后退了一步。
一雙手輕輕的搭上自己的雙肩,有力的握了握,止住了自己向后退去的身形,赫連斜陽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眼白衣冠玉的海潮風,后者向她微微頷首,她才復又轉身邁步進屋。
一百八十口人!一百八十個親人,就這么冷冷的靜靜的躺在屋內。然而,奇怪的是,這些已經死去數日的尸體卻絲毫不受紅蓮城有些濕熱天氣的影響,開始發臭腐爛,空氣中反而充斥著一抹淡淡的香氣,這是毒藥的作用么?
赫連斜陽緩慢的亦步亦趨的穿梭在尸體中間,她要記住每一張就這么無聲逝去的面孔,這些,都是因為自己而死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忘記。
屋內有一百八十一口人,卻只有一個人的呼吸淡淡縈繞在這偌大的空間里。赫連斜陽的臉上已經退盡了血色,連嘴唇也蒼白顫抖,她終于看見了最里邊躺著的那個無比熟悉的容顏。爹爹!這個自己叫了十幾年的名字此時卻卡在了喉中不得吐出,有什么東西堵在心口,憋的慌,一切都要靜止了,只有眼淚在流動。
這個終其一生都活躍在廟堂商場的一代梟雄就這么默默的躺在地上,臉上呈現出一種可怖的青白色,然而,更加奇異的是,這個已經死去的人的臉上卻勾勒出一抹淡淡的滿足的微笑,似乎并不是死去了,而只是舒適的睡著了。
睡著了,如果真的只是睡著了該有多好,那自己一定會楸著老頭子的胡子將他痛醒,然后看著他跳起來咋咋呼呼地訓斥自己的樣子??墒牵芏鄷r候,如果就是沒有可能!赫連斜陽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老頭子花白的胡子,眼淚不禁撲撲落了下來,打濕了死者的袍襟。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幻覺,赫連斜陽突然覺得老者的笑容更深了,可是有什么東西堵在自己胸腔中,郁郁不得發,她甚至感到有些窒息,血氣沖的一張本來慘白的臉色此時紅的妖異,不行了,呼吸不上來了!
就在女子行將窒息的時候,一襲清風夾雜著滿室的香氣迅速靠攏,兩指并用,急點女子幾處大穴。噗!一口腥甜的鮮血自女子口中噴出,染紅了女子素白的紗衣。
一邊的海潮風此時才注意到澤方的動作,又見赫連斜陽口吐鮮血,知是澤方為了防止斜陽急火攻心傷神才出手相助,但還是不禁擔憂的喚了聲:“斜陽……”
奇異的事情出現了,在這個死一般寂靜的大屋里,隨著海潮風的一聲呼喚,竟出現了回聲,而且,那回聲竟然是一個悲悲切切的女聲。澤方瞬間將赫連斜陽護到身后,與海潮風一起警戒:“何人在此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