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清晨猶如開在水里的花，清新而美麗。胤禛矗立在一棵花樹下，伸手攬下一枝，花兒欲綻，露水晶瑩點點滴滴。這世間有多少人贊美盛綻的花朵，可是有幾人如此凝望這欲綻的花兒，感嘆它的純美。

有人有意咳嗽了幾聲，胤禛放開了那枝花束，轉頭見一位長者。這位長者雖頭發，眉毛，胡須皆已經雪白，可是看他的精神，年紀應該與胤禛的師傅相仿。長者很慈祥，與世無爭，讓人不由產生親切的感覺。胤禛打量著長者，長者也在打量他。

許久，長者捋捋胡須，看著胤禛笑了，他很欣慰，很高興

“別人總說我家二丫頭傻呀，其實她可一點也不傻。至少挑的夫君不錯！”

“您是玲玉的父親！”胤禛不敢想，前明的遺主會是這個樣子？從他身上，胤禛已經看不到任何皇家的印跡，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聽我家夫人說，你已經和我家那二丫頭成親了，你是否也應該改口了呢？如果，覺得老夫不配，那就算了，虛名不值錢！”

胤禛很聰明，他聽得出長者的意思，看來這位長者并不是如他的外表那般簡單。

“岳父大人！”胤禛從來不因為自己是皇子而驕縱，不管玲玉的家庭是個什么樣子，他既然娶了人家的女兒，他就應該尊敬玲玉的父母。

長者笑了笑，悠然來至花樹下，飽含深情看著這花樹問胤禛

“你識得這株樹嗎？”

“胤禛才疏學淺，不認識！”論起琴棋書畫，兵法武功，這世上恐怕已經很少有人能和胤禛匹敵，但是說起其他的，胤禛自知不如。

“這樹叫惜樹！惜樹的花很美，可惜這樣的美麗只能維持一個時辰。錯過了，你就只剩下可惜了。惜樹顧名思義就是要告誡人們珍惜身邊所有，不要等花期過了，再后悔！”長者講到這里，眼睛注視著胤禛。胤禛抬頭看著這一樹繁花，想著它的故事。今天清晨，他走出房間就看到了這花樹，這花樹吸引他的不是它的一樹繁花，而是欲綻的花兒。他看著那些花兒，想起了孩童時光，不管是在皇宮還是在竹廬，那個年紀的他就像這些欲綻的花兒一樣，清純，沒有一絲雜念。可花會綻放，只為追一個名，它會爭奇斗艷，最后會失去自我。就像現在的胤禛，他知道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了，他在陰謀中掙扎，在陰謀中淪陷，在一次一次的交鋒中，失去自我。不過聽長者說起這花樹的短暫，胤禛想到的不是珍惜，而是再美的事物終會化為烏有，追逐太多最終也難逃大限。

長者從胤禛眼中看不到他想要告訴胤禛的東西，長者只是看到了他的失落。長者笑了笑

“一會兒陪老夫一同欣賞惜樹開花如何？”

胤禛回過神，“子伊沒什么事，能陪您一起賞花，聽您教誨，是子伊的榮幸！”

“我剛才已經說了，這花只開一個時辰，不要錯過啊！”長者若有深意提醒胤禛，然后悄然離開了此處。胤禛望著長者，感覺他倒是與自己的師傅有幾分相似。看似平平常常，其實他的胸懷可裝大海，他的思想勝過常人。

胤禛回到寢室，看到玲玉。

“不是不舒服嗎？怎么這麼早就起來了！”胤禛今天看著玲玉，反復想想這幾日，他對玲玉也確實有些過分了，要不然也不會把她嚇出病來。

“我想走了！”玲玉小聲說。

“殘劍和斷刀只有看到我的信號，才會來救我。而我，只要人家不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是不會求什么救的。胤禛不是屠夫，對這些老弱婦孺沒有什么興趣。你好不容易回來，以后恐怕就沒有機會了，好好侍候你的父母吧！”胤禛知道她對自己昨個說的話還耿耿于懷，為了讓她放心，胤禛只能將實情以告。其實胤禛本沒有這個必要告訴她，不過胤禛還是不忍她擔驚受怕的過日子。

“我”

“是不是我發一個毒誓，你就信了呢？”胤禛見她還是吞吞吐吐的，有些不悅。

“我們離京已經很久了！”

“我還沒想過回去呢？遠離京城不好嗎？”胤禛知道他在逃避，可是他想不出其他的法子讓他可以面對京城的那些人，不管是愛他的人，還是一心想至他于死地的人。

玲玉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望著窗外的惜樹，想起惜樹短暫的美麗，哀婉自己凄苦的命運。如果真能為愛的人美麗一次，即使生命短暫也是值得的，可她已經沒有愛的權利，她的美麗又是為了哪個。

“二小姐，老爺請您到書房！”

“爹爹回來了！”玲玉一聽父親叫她，剛才的愁云一掃而盡，好久沒有見到父親了，玲玉真得好想他。這些日子，她有太多的不解和迷茫，她盼望父親能給她指引一條人生之路。

“老爺昨晚就回來了，不過小姐您卻睡了。”

玲玉回轉身，對胤禛講

“我去父親那一趟，你呢？”

“我剛剛和你父親見得過，我想他老人家還不想這麼快就又見到我吧，你去吧！”

胤禛知道他們父女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玲玉礙著禮數卻又不得不問胤禛是否同去，胤禛倒不想做那個壞人。他覺得玲玉的父親是個很有智慧的人，或許只有他可以開解得了玲玉。

“那我去了！”玲玉微微一禮拜別，離開了寢室，胤禛來到剛才玲玉所站之地，看著窗外的惜樹，再過一個時辰，惜樹就要開放，那一樹的繁花競相開放，一定很美，只可惜這美麗不常，轉瞬即逝。

清新雅致的書房，和胤禛剛剛見過面的長者朱空站立在窗前，他和胤禛一樣，凝視著外面的惜樹。不過，朱空心里所想和胤禛迥然不同。他看著惜樹，想起的是他的女兒，女兒很美麗就如這惜樹，可是他憂慮女兒進入皇室之后會和這樹一般，轉瞬即逝。大清現在的局勢劍拔弩張，女兒已經無辜的成為了皇室爭斗的犧牲品，他不愿意看到善良的女兒把命也搭上。

“爹！”玲玉一聲輕喚，喚回了朱空的思緒，他回過頭，女兒依舊風華絕代，讓他倍感自豪。

“玉兒，回來了！”玲玉靠在父親肩頭，淚水止不住傾瀉。

“乖女兒！”朱空清楚玲玉現在的處境，也了解女兒在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正因為知道一切，他才更加憐惜她不幸的女兒。

朱空和玲玉坐了下來

“女兒，你受委屈了！可恨阿爹雖然知道你在火坑中掙扎，卻沒有辦法救你”朱空本是與世無爭的人，此刻看他的臉色已經有了一些厲氣，可知他有多么的后悔難過。

“阿爹，知道玉兒在京城的事？”

朱空點了點頭，“你被太子帶進京城，后來成王爺卻將你秘密關押在成王府，再后來，你和四皇子成婚！這些阿爹都知道，阿爹都知道。可是當時天地會元氣大傷，我不能因為我的女兒，再令天地會受挫了。”朱空想起過往的無奈，看著女兒的憔悴，朱空也難以壓抑內心的苦痛，潸然淚下。

玲玉站起身，為父親輕輕拭去眼淚。自從出生至今，從沒有看到過父親流淚，父親在玲玉心中，是命運壓不倒的人。今日看著老父為她流淚，玲玉很理解父親的無奈，父親是愛自己的，可人生就是有太多的無奈。

“阿爹，女兒不怪您！”

“玉兒”

“女兒其實現在也很好，也很幸福，四阿哥很疼玲玉！”玲玉說著違心的話，不愿意老父再為她掛牽。

朱空笑笑，感慨他的女兒啊！你為何總為別人著想，為了他人的快樂，卻把自己的苦痛深藏于心，女兒啊！你越是這樣，可知老父就越不放心啊。

“一個注定要登上大寶之位的人，女兒，你跟著他是沒有好結果的。阿爹這麼說不僅僅因為你是漢女，而是四阿哥這個人絕非良人。現在看起來或許他把一切都看得很輕，這都是因為他還沒有看清自己。有朝一日，他看清了，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和太子爭這個皇位，真到那時，玉兒，你將會做什么樣的抉擇，是幫你的丈夫，還是你愛的人？”

“阿爹！女兒不知道”

“玉兒，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與其將來為難，不如趁現在離開四阿哥。”朱空思前想后，能讓玲玉脫離苦海的唯一辦法，只能是讓她離開皇宮，離開四阿哥。

玲玉低頭不語。

“四阿哥和你成親也是出于無奈，我想他會放了你的”朱空又勸道。

“阿爹，玉兒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是女兒卻不能答應您。如您所說，女兒如果去求四阿哥，他是會放了我。可是他放的了女兒，女兒卻放不了自己。母親從小就告訴女兒，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天下人都知道女兒現在是四阿哥的女人，女兒又怎么能讓天下人恥笑女兒不守婦道。女兒的命已經是這樣，現在只有隨波逐流，沒有別的路可行”

“玉兒，你是放不下太子胤仁吧！”

“阿爹！”玲玉被朱空說中心思，臉色發苦。朱空看女兒的樣子，心知他說中了玲玉的心事。朱空嘆了一口氣，心道這真是孽緣，朱空悠然來到窗外望著惜樹說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為父也不再勉強。女兒，好自為之！”

“玲玉讓阿爹失望了！”

“孽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