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死亡，我從來沒有什么具體的概念或認識。我總覺得它離我還很遙遠。我的人生才剛開始，我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如果說路的盡頭就是死亡，那它離我也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當媽媽在電話里告訴我隔壁的的孫奶奶去世的時候，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平靜地好像媽媽口中的那個人我完全不認識一樣。事實上，本來也不是特別熟。我很少回鄉下，距離上一次下鄉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了。在我不太清晰地記憶中，只記得孫奶奶斑白的頭發和從不離手的拐杖。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所以不必太過悲傷。生活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無憂無慮，但是也不可能總淪陷在疾風驟雨里。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才是生活的本質。我們不是電視劇里的主人公，不必因為劇情需要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波三折。能像孫奶奶這樣飽覽了路上所有的風景，安然得倒在路的盡頭，或許也是另一種幸福。

爸爸媽媽在我放假的第三天上午回來了，而且是帶著大包小包和我的奶奶直接殺到了蘇澈家。

“快進來，累了吧？”阿姨接過我媽手里的包。

“筱筱，快扶奶奶進去。”媽媽招呼站在我門口的我。

“哦。”我握住奶奶蒼老的手，覺得她的白發比我上次見她時多了許多。奶奶的臉色不太好，抓著我的手有些微的顫抖，“奶奶，慢點。”

我把奶奶扶到沙發上，奶奶抓著我的手不肯放，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筱筱啊，你好久沒回家看奶奶了，想奶奶不？以后常回家看看，要是哪天奶奶也像孫奶奶一樣突然就走了，你就再也看不到了。。。”奶奶說著，眼睛里又泛出淚花。

就在那一瞬間，孫奶奶在我的腦海里的形象突然間就清晰了。我想起小時候我每次回鄉下的時候，孫奶奶就會拄著拐杖到我家來看我。只要她一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就立刻遞到我家來給我吃。她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拿著東西向我招手的樣子就那樣突然地在我心里定格了。眼前奶奶泛著淚光的臉和孫奶奶溫和慈祥的臉漸漸重合在一起。手上傳來的奶奶的溫度那么真實，提醒著我以后再也見不到那個親切的老人了。明明說過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明明說過不會太過悲傷，可現在心情卻不受控制地跌落谷底。

原來，死亡可以離我這么近。

“老太太一個人在老家，一直和孫奶奶做伴的。現在她走了，難免要傷心的。我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鄉下，覺得接過來比較好。”媽媽的聲音遙遠的傳來，我依舊跪在奶奶面前握著她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奶奶，您喝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頭，蘇澈的臉在我的眼里有些模糊，我才意識到我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時候也溢滿了淚水。我深呼吸，用力地眨著眼睛。等我被蘇澈拉著站起來的時候，他的茶已經送到了我奶奶的手上。

“這是。。。”奶奶瞇起眼打量蘇澈。

“哦，他是叔叔阿姨的兒子，叫蘇澈。”我說。

“奶奶好。”

“你就是蘇澈啊，來來來，讓奶奶看看。”奶奶立刻拉著蘇澈坐下，把我晾在一邊。我郁悶地站在那里，一定又是我爸媽和奶奶說了什么。

“你剛剛怎么了？”在我和蘇澈奉命收拾桌子準備開飯的時候，蘇澈偷偷問我。

“哦，沒什么，突然就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孫奶奶了，覺得死亡好可怕。”我說。，心里還是有點難過。

我以為蘇澈會用什么“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太傷心啊”之類的話安慰我一番的，結果他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繼續收拾桌上的東西。

“老太太好像很喜歡蘇澈啊。”飯桌上，媽媽笑著說。

“喜歡喜歡，這么漂亮的孩子，當然喜歡。”奶奶立刻應到。

我在心里暗暗嘆氣，又一個被蘇澈外表騙到的人。奶奶啊，你怎么就這么把他和“漂亮”聯系起來了呢。

“改天也把我家的兩個老人接過來吃個飯，他們肯定也會很喜歡筱筱的。”阿姨突然提議。

我在心里小小地吃驚了一下，蘇澈直接被自己嗆到了。“媽媽，你不要說得像見孫媳婦一樣好不好？”

這次論到被我嗆了，蘇澈，你話也說得太明顯了吧。

“好了好了，說說而已嘛。”

“你們下午什么時候回去？我開車送你們吧。”叔叔說。

“不用了，我們打車回去。一會兒吃完飯就走，老太太折騰了兩天，得早點回去休息了。筱筱這兩天也打擾你們了。”媽媽幫奶奶夾了菜說。

“什么打擾不打擾的，太見外了。就讓蘇澈他爸送你們吧，沒事。”

“媽，我下午去超市買點吃的回家，不和你們一起走。”我想起家里空了的冰箱，對媽媽說。

“那我先送你們回去，蘇澈陪筱筱去買東西。”叔叔說，“蘇澈，你下午沒事吧？”

“恩，沒事。”

根據我三天的觀察，蘇澈基本上不會對叔叔說“不”。之所以要添上“基本上”，是因為我不想以偏概全，畢竟這只是我這三天的結論。但我覺得說蘇澈對他爸爸言聽計從一點也不為過。就像昨天，叔叔讓他在家把作業寫完否則不準出去。他竟然答應了，而且沒有半句怨言。看得我目瞪口呆，這是蘇澈嗎？乖得有點不正常。

不過說是他寫作業，其實是我說答案他來填，他根本不用動腦筋。就算是這樣，當所有作業寫完的時候，他還是像得到特赦一樣摔了筆倒在床上。這一點，和肖然簡直一模一樣。

“你如果有事，就不用陪我了。”我們出門之后，我說。除了1號那天和我回了趟家，這三天蘇澈也沒出去過。他一定快瘋了。現在出來了，我沒理由綁著他，阻止他奔向他女朋友的懷抱。

“我記得我剛剛說過我下午沒事吧！”

“我以為你說了騙叔叔的。可是，你這幾天都沒出去啊，估計你女朋友要恨死我了。”

“可是現在去了也是吵架，能躲就就躲唄！”他聳聳肩，似乎習以為常。

“這算不算逃避？”

“算。”

“那我豈不是幫兇！”

“你早就撇不干凈了，走吧。”他推著我往前走。

我怎么覺得他是故意要他女朋友誤會我的，雖然我知道我多多少少的會影響到他們的感情，可是聽他親口這樣說，就是有一種被他陷害的感覺。

“對了，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全名。”我問，叫名字總比每次都用“他女朋友”來稱呼要方便的多。

“曉涵，于曉涵。”

“名字不錯。”

“是比‘筱筱’好聽。”

“呀，蘇澈———”我順手拿起架子上的薯片丟他，“別拿她和我比較。”我不滿地強調，心里是真的不爽，不過不爽的原因不詳，反正就是不喜歡。

“你好像很討厭她？”他湊過來看著我，似乎對我突然變了的臉很感興趣。

“反正她也很討厭我，大家彼此彼此。”他把薯片放回架子上，又被我拿下來放進購物車

“你怎么總是吃膨化食品？會發胖不知道嗎？”

“你管我！”我說著又拿了幾袋，就這樣吵吵鬧鬧地把購物車快塞滿了。最后推著車去飲料區。怎么辦？我站在那里猶豫，“是買橙汁還是葡萄汁？”

“都買唄，反正都要喝。”蘇澈說。

“這么大瓶，太重了。”

“我幫你拿。”他不由分說地把兩瓶都放進車里。

我看著滿車的東西苦惱，“這么多東西，我們兩個人也拿不下，要不放點回去吧？”

“已經買了，走吧！”他忽略我不情愿的表情，推著我走。結果，他推著我，我推著車，車子就一不小心撞上了別人的。

“對不起。。。”抬頭的瞬間立刻愣住了，雖然那張臉我只見過一次，但還不至于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于曉涵同學從天而降。她旁邊站的那個女生應該是她的朋友。Mygod！現在是什么情況？我偷偷看了一眼蘇澈，發現他一臉平靜地看著于曉涵。我深呼吸，尹筱，你心虛什么？你又沒做錯什么！“我先走了，你自己搞定。”我低低地對蘇澈說了句，然后直奔結賬區。我又不是笨蛋，白癡才感覺不到那里氣場不對，還是走為上策。

可是，等我結賬的時候把東西一樣一樣從購物車里拿出來時才發現，東西多得我兩只手根本拿不完，更何況我買了很多的膨化食品。我看了看后面排隊結賬的隊伍，打消了把東西放回去的想法。我一邊在心里咒罵蘇澈，一邊盡量把所有的東西塞進兩個大的袋子里。

結果，我最后提了三個袋子艱難地在人群中挪動。就在我心里憤怒的小火苗越燒越旺，委屈的雨越下越大的時候，蘇澈奇跡般地又出現了。他搶過我手里最大和最重的兩個袋子率先往前走，“說了幫你拿東西的嘛。”

我機械地跟在他后面，情節轉換得太快了，我一時失去了言語。我回頭想看看于曉涵在哪里，可飲料區那里已經沒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