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煙兒,我還有事,先走了。告辭。”他起身,抱拳一禮,急急走出了大廳。
一直默不作聲的小蝶靜靜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咕噥道:“煙兒,有池建的那句話,你就不用擔心自己被那兩個女人欺負了。”
我對此只是淡然一笑,是啊,他是說到做到的真漢子,一向信守諾言。只是人總不能靠別人生存,總有一天當你一個人時一切就不一樣了。我怎能做庇護在他人臂膀下的柔弱女子呢。
下午我便找了本《片葉飛花錄》打發無聊的時光,《片葉飛花錄》講述的是江湖上的愛恨情仇,每一個人物都是根據古往今來的能人俠士形象稍加改動虛構的,男的肝膽鐵骨,女的重情重義,又神仙眷侶,亦有生死鴛鴦,字字肺腑,感天動地。
世事如風去無蹤,何須爭浮名虛利?冷劍亦有情,此心再難靜。恩怨未曾了,此情永牽心。哪俱千里路遙,不畏風霜相逼,心中獨留,此情可待,多少柔情,幾多悲歡,歲月匆匆莫問。
是啊,名不重要,利也不重要,到頭來終是一場歡喜一場空。若是心中有念、有情,任歲月匆匆亦不減風華。多少人為了蠅頭微利爭得頭破血流,有多少人執念過重飛蛾撲火,我可是其中的一個?我不禁托腮凝思,我愛他是事實,她們愛他亦是事實,我要做的只是沉默,保持少女時澄亮的心,用它去體諒人、理解人,片葉飛花是一門精湛的武藝,而我需要修煉的是愛人的絕技。
“小蝶,什么時辰了?”我把游絲抽回,抬頭問道。
小蝶停下手邊的針線活,偏頭看了眼銅漏:“已經是酉時一刻了。煙兒一定餓了吧,一會兒浣紗就端晚飯過來了。”說完站起身,緩步走到我面前,細看了下我的神色。
“煙兒,怎么喜歡這類書呢?我見過的閨房小姐們都喜歡看什么情啊愛啊的,不似你這般中意于江湖奇聞?!彼榱搜畚沂稚系臅?,好奇地問道。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這就是緣。人們常說‘江湖險惡’,人心又何嘗不是呢?我喜歡江湖中人的灑脫自在,他們可以只是因為單純地喜歡一個人,繼而喜歡他的一切,接納他的所有,這是海一般廣闊的心胸,我望塵莫及?!蔽衣龡l斯理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隨手翻了翻書頁,聳聳肩道:“還真是這么一回事。我覺得煙兒心腸最好了,大度容人?!?/p>
我淡淡地笑了笑,把頭偏向了雕花格子窗外。此時,天色略顯暗淡,像染了一地的玫瑰色汁水,飄渺空靈,亦真亦幻。晚風輕拂,挾了幾許清涼,輕微的呼聲夾裹著樹葉摩挲的沙沙聲,鳥兒在枝椏上棲息,時而引頸高歌,帶來些歡愉地味道,苑里的沒差事的丫環們稀稀落落地聚在一處嗑著瓜子,說著一天的見聞。一切都很安穩,像一朵花的開放,自然圓滿。這就是我的生活的地方,可以只是一個窗戶,也可以是抬頭看到的那片絢麗的云彩,張弛有度。
近黃昏我簡單地吃了半碗香米飯,配著一道琉璃藕片、八寶豆腐與桂花魚條,接下來我按往常一樣在苑子里散步兩刻鐘,便折回里屋,命人放好熱水沐浴,換上藕荷色的絲質睡袍,頭上的珠翠釵環盡卸,用溫水梳洗了下,清水芙蓉,麗質天成,這才是我所鐘愛的自己。
做完一切工作后,我便坐在案幾前照著字帖細細地臨摹了一遍,練字是歷練耐心的好方法,是改掉壞脾氣的一劑良藥,有利于心情的放松、平和,至少于我是這樣的。
到了戌時一刻,我略顯困頓,便早早打發了小蝶去歇息,自己又靠在床上看了一小會兒《法華經》。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是怖俱。
治世語言,資生業等,皆順正法。
這讓我不禁想起娘說的話“萬物皆有其法,人法道,道法自然,自然順正法”,我們有時就應該順其自然,坐看閑庭飛花,看春花秋實,賞夏雨冬雪,樂在其中。
微微泛起睡意,便準備放下經書,吹滅燈盞就寢了。誰知聽到了外邊走道上花盆打翻的響動,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甚是突兀。我起身,及了布鞋,提了燈盞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以不變應萬變,靜靜等待......
只聽房門咚咚地被敲響,不緊不慢,顯然是個斯文守禮的人。
我鼓起勇氣,開了一條門縫,他退了下門,便如一條魚般溜了進來,我登時手足無措,失手打翻了燈盞,心下腸子都悔青了。
果然他有所意圖地竄到我跟前,一把環住了我的纖腰,我登時忘記了呼吸,這可如何是好?
“煙兒”一聲曖昧的呢喃響起,淡淡的薄荷香飄到鼻尖,涼涼的。
我掙扎開,長吁了一口氣,這人怎么總喜歡夜半跑到我房里,嚇了我一跳,不對,半條命!在昏黃的燈光下,我的柳眉倒豎,表情有些駭人。
他沒注意我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煙兒可又想我?”
見我沒有響動,以為我還在生上午的悶氣,便急急辯解道:“好煙兒,你知道我夾在你們之間很為難的,但是你要相信我,知道嗎,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你看,我現在就過來陪你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心,它是不會說謊的?!睖責岬臍庀盐覉F團圍住。
我便覆手在他的心口,心砰砰地跳動,很是沉穩有力。
“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蔽依@過他,走向床榻。
“我可以留下來嗎,煙兒?”他不肯定地問道,有些期待。
“隨你。”我簡單地回道,今天好困哦,連打了幾個哈哈,便脫了鞋,鉆進被窩去了。
“那我就在這里過夜了。”他隨手熄了燈盞,一臉歡喜地向我走來。
那一夜我們靜靜地摟在一起,一夜靜好。
次日,我早早醒來,正遇上他起身穿衣束帶。他聽見身后的響動,便回過身來。
“今天怎么這么早醒來?”他溫潤地一笑,面色紅潤,清朗高遠。
我溫柔地望著他,柔聲說道:“今兒要出府了,所以想早些打點一切。”
“嗯,需要什么就跟池建說,他會替你辦妥的。”他俯身揉了揉我散亂的發絲,又輕柔地撥開額發,在光潔的額上輕輕地一吻,猶如風輕吻臉頰。
“嗯,曉得了。早餐一起嗎?”我順從地點了點頭,輕問道。
“不用了,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你可要多吃點,身子有些單薄?!彼尤灰恍?,臨走前細心地幫我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