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了一下衣裙，端正儀容，面上輕扯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一步步走向大廳，只見廳上一抹鮮紅，就像案幾上放著的木棉插花，肆意怒放，不是沈碧凝又是誰呢！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纏枝牡丹花葉紋樣的曳地長裙外罩葡萄紅鑲銀絲滾邊的紗衣，發(fā)髻高高挽起，比趙靈珊還要高幾幾寸，金簪明環(huán)零星地綴在髻上，明晃晃的奪目炫彩。我心下不由一笑，這沈碧凝怕是想當(dāng)大夫人想瘋了，做事也過于跋扈了些，早晚要出大事。

旁邊的明黃云衫女子眼尖，立馬便向她耳語了一番，她睥睨地斜看了我一眼，不急不緩地說道：“喲，你可回來啦！我們可是一陣好等，讓我猜猜你去了哪里，十有八九去攀高枝去了，對吧！”說道“攀高枝”這幾個字她特意加重了些。梅香則在一旁嬌媚地扇著團(tuán)扇，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狗仗人勢，果然夠貼切。

我溫婉地一笑，提著裙邊上前走了幾步，盈盈施了一禮道：“姐姐說笑了，妹妹外出沒跟姐姐打招呼是妹妹的不是，姐姐寬宏大量，自然不會往心里去的。您說呢？”

我又看了看案幾上的茶盞，早已沒了熱氣，陪笑道：“姐姐怎么可以喝冷茶呢？來人，再去泡壺好的?！边@是我的地盤，想必她也不敢撒野耍潑。

“妹妹愚鈍，不知姐姐找妹妹有何事，還望姐姐明示。”我謙卑地說道。

她挑了挑遠(yuǎn)山眉，酸里酸氣地說道：“聽說鴻哥哥昨晚在你這兒？”水汪汪的丹鳳眼忽而凌厲如刀，登時周圍的奴仆噤若寒蟬，一片寂靜，功夫了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說是那陣東風(fēng)把她吹來了，原來是這茬子事，簡直是一醋壇子。

“你這狐媚子別想著勾引鴻哥哥，不過是長了幾分姿色，怎登得上大雅之臺。你可聽仔細(xì)了，鴻哥哥早晚是我一個人的，你們誰也搶不走！”見我不吱聲，她氣呼呼地嚷道。梅香在一邊添油加醋地應(yīng)和著。

我微微低垂，一副怯怯的樣子，眼睛定定地看著鞋面，粉紅的緞面上細(xì)細(xì)密密的針腳，用上好的絲線繡了黃蕊白花的小朵梅花，零零散散地綴在粉色緞面上，清雅可人。

這時，浣衣謹(jǐn)慎地端上了一壺新泡的上等云霧茶，我趁勢接過方盤，徐徐端到沈碧凝跟前，恭敬地說道：“姐姐說的極是，妹妹一定謹(jǐn)記于心，姐姐請用茶?！?/p>

她冷哼了一聲，梅香便接過了茶盞，放在了案幾上。

這樣的場面實(shí)在不是我樂意的，有種寄人籬下的痛感一寸寸撕咬我的心，也堅定了我要離府小住幾日的決心。

見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低垂著頭，腦中快速地運(yùn)轉(zhuǎn)，一條計策雪亮地劃過。

“昨兒聽夫君，哦，聽少爺提起下午申時要去什么迎香閣見一位貴客好像叫什么燕玲，看樣子很是喜悅，依如煙的直覺看，怕是見一位姑娘，很是擔(dān)心。姐姐，您說怎辦？”我故意說漏嘴，一字一頓地說著。昨晚易恒確實(shí)跟我提過此事，不過并不是什么燕玲，而是一位叫延陵的公子。我心里打著響算盤，不信她不上鉤。

果然她面色一變，秀眉緊鎖，一臉難色，怕是舉棋不定，不知該怎么辦。

我將計就計，提著錦帕掩面輕泣道：“姐姐，您是不知道這男人朝秦暮楚的事兒多了去了，妹妹擔(dān)心到時又添上一房。您說該怎么辦？要是我，一定去把少爺請回來，收收心?！弊詈笠痪湔f的含糊，但還是可以明白個一二的。

只見她騰地站起來，口中念念有詞“燕玲是吧？看我怎么收拾”，轉(zhuǎn)頭瞪著我道“算你走運(yùn)，我們走！”于是氣勢洶洶地走了。

我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一抹紅亮，長吁了一口氣。小蝶貼心地拿著絹帕替我擦拭額上的薄汗，輕聲說：“煙兒，剛才好險哦，就跟上戰(zhàn)場似的。你剛才說姑爺在迎香閣是真的嗎？”

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柔聲說道：“也巧了，昨兒他還真跟我提了這碼事，不過那位不是姑娘，是位公子。”說完，朗朗而笑。

“哎呀，你也真是的，萬一她去了攪了姑爺他們的興致，不是慘了？姑爺一定會很生氣的，你可闖禍了?！彼嬗屑鄙卣f道。

我輕拍了下她的手背，安撫道：“姐姐不用擔(dān)心，我問過的，只是朋友間聚在一起吃頓飯罷了，沒什么要事。不然，我也不敢說這等事呀。如果她一時沖動去了迎香閣，只會自己找晦氣。”

聽我這么一解釋，她才舒心一笑道：“煙兒真厲害，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p>

我輕輕“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吩咐浣衣到廚房做幾樣小菜，中午只是草草喝了一碗蓮子羹并一塊云片糕，現(xiàn)在肚子有點(diǎn)餓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我端坐在書案上描摹易恒給的名家字帖，頭也不抬地問一旁坐在方凳上繡香囊的小蝶。

她揉揉眼睛，看了看更漏，簡略地答道：“戌時二刻。”

我頓了頓，擱下毛筆，轉(zhuǎn)向她道：“原來這么晚了，外邊可有什么動靜？”我伸了個懶腰，輕捏了下胳膊，最近生疏了，寫幾帖便累成這樣。

小蝶放下手頭的活計，快步走到我身側(cè)，心疼地說道：“你呀，就是見不得閑，又是畫畫，又是寫字的，不累才怪?！绷Φ绖偤茫凰梢获Y間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不少。

“動靜倒是沒有，估計她沒去成。你也知道她的貼身丫鬟可精明著呢，是了不起的軍師。”

“哦？軍師？怎那么厲害？”我好奇地問道。

“嗯，二夫人脾氣比較暴躁，特別容易沖動，所以她娘家人給她選了一位精明能干的丫環(huán)，好幫襯著。不過，那位主子樂意自個的丫環(huán)指點(diǎn)這指點(diǎn)那的，所以有時也會對著干。”原來如此，我輕笑了一聲，繡花枕頭。

“煙兒，今晚姑爺會過來嗎？”她輕快地問道，手指靈活地躍動。

“誰知道呢，我想著他，只是怕惹人不快，平生事端。”我撥弄著如玉般亮澤的手指，幽幽說道。

只聽一陣壓低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傳來，我心跳了一下，現(xiàn)在誰會來呢？小蝶也是一臉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