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過來。”我見她那般五味陳雜，心里亦是不好受，便淡笑著招她過來耳語一番。

“真的嗎？”她原本黯然的眼睛嘩地閃亮，希冀地注視著我，只等待我的肯定。

“真的，我們會在小鎮住上一段時間，你盡管盡情享受承歡膝前之樂，到時我們會來接你的。”我清雅地一笑，給她一個緩沖的時間。

“謝謝你，煙兒。”她的語調如天上高飛的云雀嚦嚦婉轉，明快舒雅，整間屋子頓時活躍了不少。

“嗯，時候不早了，懷遠還在客棧等我們，我得回去了。”我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已是申時四刻了，便起身緩緩說道。

“煙兒，我有話要對你說。”她向前移了幾步，對著我小聲說道，“我已經繡好了五個荷包，至于最后一個就看你的了，可別出丑哦。”她輕聲地笑著，一陣擠眉弄眼的。

“知道了，謝謝你，為我考慮的如此周全。”我感激地望著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這雙靈巧的手為我做了多少事。

“嗯，你不是趕時間嗎？路上小心，一路保重，有空記得來看我。”她嫣然而笑，緊握了下我的雙手，依依不舍地說道。

“怎么才來就走了呢，瞧我們都沒好好招待你們。”她娘焦急地搓弄著雙手，窘迫地說著，覺得自己怠慢了我們。

“被這么說，伯母，伯父，你們一家待我們都是極好的，我在這里很開心，真的。”我回身溫和地說道。

又一路穿過翠綠成蔭的小樹林，順當地駛過狹長的青石板路，轉過幾道小巷，七拐八彎地回到了同福客棧。

“煙兒回來啦！”我還未推門進屋便聽得一聲略微嘶啞的叫聲，很是輕快，絲絲的喜悅。

“嗯，怎么這么靈呀？可是有什么秘訣？”我推門而入，見他正站在門前三尺余處，頭發有些凌亂，卻無損他的俊逸，透出一股孩童的天真爛漫。

“你抱一下，我就告訴你。”他俏皮地談起了條件，一張薄紅的春微微地翹起，顯然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

“這樣啊，”我假意撫著額頭思考，掐準了時間，慢慢地說道，“那你可不要誆我，不然——”我意味深長地看向他的胳肢窩，沒想到他也怕撓癢癢，這不就成了我手中的小把柄了？

“哎，煙兒總是這樣，”他撅著嘴，走到雕花圓桌前一屁股坐下來，又拍了拍左側的空座，“你也坐下吧，我的耳朵可靈了，能清楚地辨認出走過門前的人的腳步聲，你的輕盈帶著鈴鐺的清音很是動聽，我記得特深刻。”

“原來你這么厲害，真是深藏不露呀。”我伸出食指點了下他的鼻尖，“睡的可好？”

“挺好的，不過一想到你不在，就醒過來了。”他皺了皺鼻子，略顯不滿地說道，“為什么不帶我一起去，害我孤零零一個人......”

我立刻打斷他的話，做了個靜音的動作，淡然說道：“你是傷員，我們要顧慮你的健康，懂了嗎？”說著沖他做了個土撥鼠的動作。

他登時笑逐顏開，溫朗地說道：“煙兒真好玩。除了糖，你是最好的。”他掰著指頭數一數二的，晃了晃中指，“努，你就是這個。”

我發現他很聰慧，說過的話一兩遍就會了，而且能做到舉一反三，與其說是個傻孩子，不如說是心智未開的孩童，現在真一點點開化成長，速度之快一點不遜于神童。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說不疑惑才不正常呢，我很想了解他的變化。

“沒有，我只認識你們幾個，其他的都沒印象。”他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我，“煙兒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我悶咳了一聲，原來人一緊張或是緩解情緒時都喜歡以此來掩飾心中的冷場，“這個，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們以前不熟呀，你在南邊，而我在東邊。不過懷遠長得這般可愛肯定很受人歡迎。”

“這樣哦，那煙兒是喜歡我的啦。”他咯咯地笑了幾聲，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兩腿前后晃蕩，很是開懷。

“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去慈安寺，你是想留在這里還是隨我們一起去？”我突然想到過幾天的計劃，便說了出來。

“當然是跟著煙兒啦！煙兒去哪，我就跟到哪。我是你的小尾巴。”他騰地站起來，推翻了椅子，熱切地說道，眼睛一閃一閃的，簡直跟天上的辰星一樣璀璨。

“嗯，那你可要跟緊了，說不定那天就丟了。”他自覺地扶起樟木椅子，我輕輕地把他按回椅子上，捉弄地說著。

“才不會呢，我會天天跟著你，你想甩都甩不掉。”他昂起頭，整整比我高出一個頭，渾身散發著斗志。

“好，不甩你。不過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這樣才能牢牢地跟著我哦。”

門吱的一聲開了，池建端著托盤進來了，頓時一室的藥味。

“乖，吃藥了。”我吹了吹熱氣騰騰的藥汁，沖他使了個眼色。

“嗯，我自己喝。”他嘟了嘟嘴，拿過湯匙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真乖，喝了藥就能早點到外邊看風景了。”我欣慰地說道，多好的“孩子”。

期間池建一直古怪地打量著我們，好像在尋找什么蛛絲馬跡似的，讓人有些壓抑。

“池建哥哥，待會兒我們吃什么？”我尋了個話題來驅散這種氛圍，眼睛卻盯著喝藥的懷遠。

“你想去哪吃就去哪吃。”他斂了目光，自然地回道。

“我想念家鄉的小吃，咱們去雨凝居好不好？”我在腦海里搜尋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興奮地提議道。自然以三票贊成通過了。

“哇！這里跟錦州的神仙居好像哦，我還以為回到錦州了呢。”我看著眼前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雨凝居，久久不能回神。

“糖醋松鼠魚、芙蓉肉、東坡茄子、胭脂鵝肝、七星豌豆、藤蘿餅、水晶芙蓉糕、銀耳雪梨羹、菊花蜜凍。”我一口氣說出菜名，轉頭問身旁的人，“你們還需要什么？”

“就這樣吧，煙兒的嘴最會挑了，一定都是上好的美味佳肴。”池建溫溫地笑說著，如沐春風。

“我也沒意見，吃東西沒什么兩樣，都是填飽肚子。”他拍了拍平坦的肚皮，小聲地說道。

“煙兒的眼光果然了得，都是賞心悅目的菜肴。”菜上齊了以后，池建提著筷子贊道，此刻我的十指早已大干了一番，吃相較以往有些失儀。

懷遠嘴里嚼著芙蓉肉，筷子伸向芙蓉糕，口齒含糊地說道：“原來有這么多好吃的，看來好吃也很重要，都勾起了我的饞蟲了。”

抬眼見我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二人皆默契地一笑，惹得我向他們翻了兩記白眼，竟然敢嘲笑我的儀態，雖然確實不好，可是還是挺打擊人的。淑女不是那么好當的。

飯后，喝了一盞菊花蜜凍，菊花的清香伴著蜂蜜的甘甜，滑滑地灌入喉中，一時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我用桌上的備用毛巾擦了擦嘴角，清然地說道：“吃得還好吧。”自然地流露出身為錦州人的驕傲與自豪，地地道道的錦州人是最懂得享受與鑒賞的，出了名的挑尖兒。

“嗯，今天真正領教了。趕明兒一定去錦州好好享受一番。”池建一改往常莊嚴的神色咧嘴開懷地笑道。

“是啊，煙兒，我一定會去的。”懷遠亦是樂呵呵地點著頭，一臉憧憬的樣子。

我搖了搖頭，感嘆一句：“我都好久沒看到可愛的錦州了。”說著眼淚便如煙似霧地攏上眼眸，水水的，惹人堪憐。

“煙兒想家就回家唄，多簡單呀！”懷遠馬上回應道，一臉的困惑。

“也是，雖然路途遙遠了些，不過還是可以回去的，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連他都明白，你反倒糊涂了。”池建細心地上一方繡柳葉紋的絲帕，不解地說著。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我慢慢地吟出這句愁結百轉的詩句，夢囈似的說著，“我怕回去了便舍不得回來了，誰愿意舍棄她的根呢。”

池建聞言緊鎖濃眉，一聲不吭，家多美的字眼，可是——

懷遠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心，憋著一口氣，良久才揚聲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煙兒會做到的。”語氣不容置疑，散發著一種天成的霸氣。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癡癡地呢喃，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低吟道，“月是故鄉明，柳葉思故地。把盞話錦州，癡癡不肯還。”

或許答案一直在心中，只是被風沙水月迷了眼，轉幾個彎，我又能看到疼愛我的爹娘......煙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