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便明白她的心思,薄責地點了下她的鼻尖:“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把妹妹嚇了一跳!”
她興奮地揚了揚眉,歡喜地說道:“怎么姐姐來了不歡迎?莫非只許你家夫君來此恩愛,不準姐姐來看看自家的妹妹?”
兩句話說得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種話也大聲的說出來,真是羞死人啦。
我連跺了幾下腳,絞著帕子道:“姐姐!”一句呼喚很是嬌憨,愣是把琳瑯給驚到了。
片刻她回過神來,嘖嘖地指點道:“沒想到煙兒深藏不露呀,喚得姐姐心都要化掉了。”
“整日里就會說這些混賬話,一點也沒王妃的樣子,不知王府里的人會怎么想呢。”我橫眉一掃,揮了揮手,顧自走到大紅圓凳前坐了下來。
她提著裙子歡快地走到我身邊的圓凳旁斂衣坐下,眉眼輕揚地說道:“在王府除了四爺,我便是老大,誰敢招惹我呢,趕明兒我還要把那些嚼舌根的人一個個打發走呢。”
“你呀,一點也不讓自己吃虧!”我好笑地點了下她的額頭,這位姐姐真是雷厲風行,要想做什么事情是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去實施的,心中為那些得罪過她的人默哀了片刻。
“我怎么能讓別人踏著我的尊嚴歡天喜地的呢。煙兒可要多向姐姐學習,我看你們府上的人可不是善茬,必要的時候還是要反擊的。”她觸摸著桌面上的鑲金邊菊花紋,教誨地說著,這才讓我覺得她還是有幾分做姐姐的樣子的。
“曉得了,原來姐姐比煙兒厲害,真是深藏不露,之前還自薦地說著三字金言,看來根本不用我操心。”我想到自己向她傳授的“忍、藏、退”三字箴言,看著她深沉的樣子,便明白了她沒有我想象中的簡單,對自己人是真性情,對于外人又是一番面孔吧。
“呵呵,煙兒過謙了,姐姐這幾日與你相處獲益良多,很是感謝。”她連忙擺了擺手,咯咯地嬌笑。
“姐姐可是來詢問煙兒那件事的?”我也不說其他的,直接問道。
“嗯,看煙兒剛回來,想必已經問過了,不知道結果怎樣。”她關切地望著我,好像在詢問自己的事情一般殷殷切切。
我頓時斂了笑意,嘆息了一聲,正色道:“事情不容樂觀,很是棘手。我已經跟他言明了,可是聽他的意思是壓根就不想與小蝶有些什么,他還說他的心里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她是誰也替代不了的,他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么勸他呢,只能讓小蝶早些斷了念頭。”說罷又是一陣唏噓。
“怎么會這樣!”琳瑯顯然是有些急躁了,抬高了聲音說道,狠狠地跺了幾下腳。
“那他就沒說他心中的人是誰嗎?要是知道了就有辦法。”她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锃亮地看著我,急迫地想要知道那女子是誰。
我聳聳肩表示不知,似乎他并不想讓人知道是誰,一直沉默著,連易恒這般肝膽相照的兄弟也是瞞著的。
她略一沉吟,語氣輕快了些許:“放心吧,我會動用我的關系去調查一番的,還怕找不出一個弱女子嗎?”她伸手輕柔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嗯,不過知道了和我說一聲,別沖動。”我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真怕她意氣用事,到時候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放心吧,我心里自有分寸,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喜酒我可是要討一杯的哦。”
“呵呵,等事情辦成了,你想喝多少都行,就是怕你酒量不行呢。”見她打趣起來,我心里也輕盈了不少,與她調侃了一會兒。
“對了,我們私下的這些事可別告訴小蝶,我怕她擔心。”我正色道。
琳瑯姐姐連忙點了點頭,“這點道理姐姐也是懂的,一定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
此刻日移西窗,投下密密的陰影,室內黑白分明,二人也聊得盡興了,便把手道別了。
我站在門外靜默地看著亮綠的樹蔭,心里輕快了不少,或許炎熱過后就是溫煦的,瞧,樹上的葉片珊珊地搖動著,那聲音多么的美妙。
“煙兒!”不遠處緩緩走來一人,敞亮的院子里一點點清晰起來,一身的銀灰色在暖陽的照射下發出道道粼粼波紋,很是醒目。
“嗯。”我沒想到他會過來,詫異了一會兒才輕聲地答應了一聲。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他似乎有些顧慮,踟躕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
“哦,你說吧。”我困惑地看著他,莫非他已經想明白了?
他環視了下走道,才指著門扉說道:“我們還是進屋說吧。”
我“唔”一聲,隨他進了屋,二人對面坐下。
“說吧。”我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今天事情可真多。
他不急不緩地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靜靜地觀望著杯中溫潤的水,許久才說道:“其實這次我是有重要的事想對你說,煙兒。”一句不長的話他說得很是別扭,好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蹩腳地說著。
“嗯,我知道。”我心不在焉地回道,光是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是重要的事,不然怎么會進屋里說呢,真是一句搪塞的廢話。沒想到他也有這一面。
“呵呵,那我說了,煙兒可要有心里準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舒暢地一吐,抿了抿嘴唇說道。
“聽著呢。”我做了個側耳傾聽的姿勢,目光游移地望著他。
“其實,其實,哎,煙兒,聽了你之前說的話,我在屋里想了很多,覺得你說得對……”他結巴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著,剛說到這里便被我打斷了。
“你想通了?”我仔細斟酌著他話里的意思,看來我的口水沒白費,沒注意他的臉色變化,繼續說道,“真是孺子可教!小蝶和你真的很般配,我等下就去告訴她,那丫頭肯定高興極了。”想到那時的場景,心里別提有多歡喜,臉上百花齊放,嬌嬈嫵媚。
“真美!”池建輕柔地說道,清冷的目光染上了溫柔的色調,一層層地變幻著。
我從想象中飄回來,見他一臉的溫然,有些看呆了,這小子平日里冷冰冰的,沒想到溫柔的樣子這么吸引人,好似一顆鉆石奪目耀眼。
“池建哥哥,方才我走神了,你繼續說。”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丟死人了,竟然盯著他那么久。
“好好。”他臉上的柔情還未退去,面色如玉,泛著陽光般溫暖的光澤,清了清喉嚨,平和地說道,“其實我喜歡的那個人……”
還未說完便被我打斷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自己就要親口說出來了,還有什么比本人親口承認的更可靠呢。
“她是誰?有小蝶可愛嗎?有小蝶機靈嗎?有小蝶率真嗎?”我連貫地發問道,自己心里念叨著怎么也比不上我家小蝶可愛、機靈、率真。
“她很溫柔、率性、大方,很善良,人美心更美,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可愛的女孩子,很久以前便莫名地喜歡上她,可是一直沒用勇氣說出心里話,終究是錯過了。不過看見她過得很幸福,我自己也會歡喜起來,好像她一直在我身邊望著我一樣,這樣的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很奇怪又很讓人興奮,我想一輩子守在她的身邊。”
他的視線落在朱紅色窗欞上,語調溫柔甜蜜,夾雜在淡淡的煙愁與寂寥,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他的臉色是如何的滋潤亮彩,日月光華也為他傾倒吧。
沒想到一個木頭疙瘩竟然會說出如此浪漫的話來,連我聽了也深深地一顫,這位女子真是太幸福了,池建哥哥為了她一個人默默地守候著,此情如何不讓人動容。
等等!他好像說錯過了,是什么意思呢?難道難道……
“煙兒,你明白就好了。我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只要靜靜地在你身邊守護你就知足了。”他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柔荑,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我,眼中的熾熱一覽無遺。
啊?這個,這個,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照他這么一說,我豈不就是那位琳瑯姐姐要動用所有關系尋找的人了?天哪,怎么會這樣,完全偏離了我的軌跡呀!
我連忙將他的手拍開,急促地說道:“你說的都是玩笑話,對不對?我知道一定是這樣的。”
他苦澀地搖了搖頭,毫不留情地說道:“我一直喜歡你,煙兒。自從在虞府見到你便被你吸引住了,你像一只蝴蝶在天空中自由的翩躚,直到愛上了鴻,可是我還是無法忘記你,每次看見你就更加舍不得。我真后悔當初沒有鼓起勇氣表白,或許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聽著他情真意切的表白,我的心猛地顫動了一陣,真的是這樣嗎?思緒緩緩地飛回到草長鶯飛的二月天,往事如新地嘩嘩翻過,曾經一見到我就面色尷尬的他再到后來神色清冷的他,再后來便是此刻近在眼前心事重重的池建哥哥,原來他的情根早已埋藏在心底,不知不覺間茁壯地成長,卻終究是一棵無果的樹。
“池建哥哥,煙兒已經是上官家的三夫人,你就斷了這份心思吧。”我心下唏噓,暗想自己素日對什么都不上心,唯獨對易恒的事別有意味,若是平日里觀察下他的變化,或許就不會是這樣子吧,他的情我是無法回應的。
“可是我只想在你身邊照顧你,靜靜地看著你就好了。”池建神色一暗,頗為感傷地說道。
“我身邊有小蝶,她會照顧我的,所以池建哥哥不用操心了。”我放了狠話說著,面色勉強凌厲,若是對他好言勸誡,他不一定會死心,不如果斷些狠狠地斷了他的念頭。
他的神色一變,聲音低沉地說道:“小蝶無法保護你的安全,而我能做到。”話語很是肯定,面色卻有些戚微。
“我有易恒一個人保護就夠了,你的情我不稀罕!”我怒瞪了他一眼,手掩在寬大的袖子中緊緊地握著,生怕自己有一瞬的猶豫遲疑,不然就是給他一線希望。
他定定地看著我許久,沉默不語,一瞬間的憔悴落魄讓我有些不忍,這樣做是不是就可以彼此相安無事了嗎?
“我會讓易恒給我找個新的助手,你還是回去好好幫助易恒打理公務吧。”我口氣有些松緩地說道,目光卻不曾動搖,都說一個人的眼神會泄露他的心事,我絕對不能遲疑不決。
“我先走了,煙兒。”他并沒有對此說些什么,只是幽幽地站了起來,太息了一聲,踉蹌了幾步才緩緩走出了房門。
“我會一直守護你,煙兒!”離開時的一瞥,一句話不輕不重地飄入了我的耳中。
固執的家伙!我有些生氣地拍了下桌子,登時手心通紅,吃疼地抽了幾聲冷氣,真是煩人!
怎么辦?現在一切都清楚了,我就是那位被我們自己數落的女子,還是搶走小蝶心上人的壞女人,怎么辦呢?根本就沒人可以述說,心中不得安寧,翻江倒海地澎湃著,一點點消磨我的耐性、恒心。
我無助地在屋子里來回地踱步,經過窗欞的時候不期然瞥見了一抹粉紅,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小蝶一直躲在角落里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嗎?
怎么可以讓池建破壞我們姐妹的感情呢?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連忙提著裙子跑出了房間,盡力地向不遠處的那抹粉紅追去。
“小蝶!你等等我。”我喘了幾口氣,撫著心口清亮地喊道。
她身形一頓,立馬毫不猶豫地繼續往前跑去,孤獨的身影在投落的樹蔭下顯得很是寥落。
我輕嘆了一口氣,看來她是真的知道了,現在一定很難過,我說的話不一定能聽進去,還是等她心平氣和了再好好向她解釋吧。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注視著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傻丫頭,何苦要愛著一個木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