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件事情以后,我便不再服用那種小藥丸了,因為我相信他能夠保護我以及孩子,我也沒有什么后顧之憂了。
沈碧凝氣得不輕,每天都有大批的瓷器被她當泄憤的工具砸得稀里嘩啦的,脾氣也越發的暴躁無常,西苑的人都戰戰兢兢地小心伺候著,能不出現在她的眼皮底下就不出現,這一次的事情無疑是對她的一個諷刺。
上官府內一夕之間便傳得熱鬧了,說得最順溜的就是這樣一個版本,說是少爺沖冠一怒為紅顏,與三夫人如膠似漆情意綿綿,而二夫人則瞬間失寵,性情大變,可謂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天天都有人前來南苑套近乎拉關系,怕是沒幾天就把門檻踏破了。
對于這些,我也只當沒有聽見,仍然安安靜靜地過我的小日子,每天晨省完畢便待在南苑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很多回沈碧凝會過來罵罵咧咧地叫嚷著,卻無法進來,因為易恒已經對她下了命令,明確表示不準她踏進南苑一步,不然后果自負。
原以為琳瑯姐姐會過來,但是那天從白天等到黑夜也不見她的身影,心里便有些黯然,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像她那樣身份顯貴的王妃一定有很多應酬,肯定是抽不開身,這樣想心里便安心了些,畢竟大家以后見面的時間還是充裕的。
九月初三,我正在屋子里謄寫詩詞便有人急急地在外邊喚著。
我打開房門一看是浣紗這個丫頭,便拍了拍她的肩,詢問她怎么回事。
“夫人,王妃來了,老夫人讓您到正堂去。”她擦了擦額上的一層汗珠,清脆地回稟道。
“哦?好的,我一會兒就到,你到大廳回復吧。”我的臉上立刻一片燦爛,還是來了。
我叫上小蝶一同去了大堂,繞過鑲金絲的福祿吉祥紋樣的大型紫檀木屏風,果然見得琳瑯姐姐坐在老夫人的左邊,二人聊得還算歡暢,至少是表面上這樣。
姐姐今天穿了一件玫瑰紅的刻絲縷金華錦玉衫,自肩膀開始繡著木槿花紋,越是靠近袖口便顏色越加的靚麗,裙邊上則繡著淺一色的菊花,一朵朵恰到好處地點綴在華光燦然的上好緞面上,優雅大氣,又典雅華貴,很是符合她的王妃身份。
“煙兒。”琳瑯率先看見我,連忙起身向我走來,一臉的歡喜,舉止卻不失禮儀。
礙于老夫人在場,我謙謙地朝她福了一福,一會兒她便走到了我身邊。
她擺了擺手,爽快地說道:“咱們是姐妹,哪需要這些規矩,來,到這邊坐吧。”她的聲音極為清越,堂上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自然是讓有心之人心靈一顫,面上有些尷尬。
在老婦人的默許下,我才不再推脫,安然地坐在了大紅黃花梨木座椅上,乖順地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知道的人也只當我是溫柔得體、儀態萬千。
“老夫人,我家妹子在上官府上過得可好?”琳瑯故意發問道,目光清冷地望著府上最尊貴的女人,面上卻笑顏綻放。
“王妃不是看到了嗎?”老夫人也不多說,直接把棘手的球踢了回來。
琳瑯便順著話頭,將底子挑撥開來,撫著我的手,輕緩而有力地說道:“看妹妹是清瘦了些,是不是在府上受了什么委屈?要是誰敢欺負你,我可是不客氣的!”說話間目光飛快地掃視堂上恭謹的下人,在視線與大夫人以及二夫人相撞的時候變得越發的凌厲,眨眼間便移開了。
“多謝琳瑯姐姐疼惜,煙兒過得很好。”我心里想著她怎么睜眼說瞎話,明明這些天長了些肉還說我清瘦了,暗自甜笑著,不過這架勢還真是沒見過,確實厲害,不愧是皇家的人,天生就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儀氣勢。
“是嗎?不過我可聽說有人委屈了煙兒呢?”琳瑯眼波流轉間越發的清冽,好似要將在場的人看穿似的,話鋒一轉,嘆息了一聲,“原來前幾天便該過來與妹妹好好敘敘舊的,可是皇帝哥哥讓我進宮辦些事請也就推遲了,要是知道妹妹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寧可不去皇宮。”她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自然地撫上我的臉頰,眼神變化了一瞬。
原來是這樣子,心里也就放心了。我揚起下巴,柔和地朝她笑了笑,好似陽光下粼粼的水光瀲滟生華,手緊緊地握住她搭在我手上的春蔥玉手。
她的眼神明確地告訴我,以后誰也不敢動我一下,今兒就是來給我樹立威信的。這樣一個疼我惜我的姐姐讓我如何不感動。
于是一場被動的見面情景便絮絮地拉長了,總之在那以后老夫人對我也消了幾分冷厲,或許是不敢得罪我這個好心的王妃姐姐吧。
“煙兒,我那天沒過來有沒有哭鼻子?”琳瑯姐姐嬉笑著看我,順手刮了下我的鼻子,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在大廳的端莊威儀哪里去了?
“哎呀,姐姐又來欺負煙兒了,我才不會哭呢,相反還很開心,因為姐姐沒有過來欺負煙兒呀。”我不客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不錯,手感還是那么好。
“哼,又嘴硬了,鴻哥哥都告訴我了,你可騙不了我。”她一把拿下我亂動的手,甜笑著說道。
“好了,姐姐嘗嘗這府上的蜜餞海棠,可好吃了。”我見小蝶端了點心過來,便指著剛放上來的金黃色果子說道,自己拈了一顆放在嘴里歡喜地吃著。
琳瑯見我吃得開心,便自己拿了一顆放在嘴里嚼著,片刻便苦著一張臉,將嘴中的蜜餞吐在了地上,連忙喝了幾口冰鎮楊梅湯,緩了緩神色,才搖著頭不樂意地說道:“酸死了,一點也不好吃。煙兒不知道姐姐不愛吃酸的嗎?”
我不信,自己又拈了一顆在嘴里細細地嚼著,張嘴讓她看了一遍,平靜地說道:“不算呀,以前府上的蜜餞海棠確實是酸的,不過現在覺得一點酸味兒都沒有,跟白開水似的。”我又吃了幾顆給她看,樣子很是享受。
“一點都不酸?妹妹,你的味覺是不是有問題了?小蝶,你也嘗一嘗。”琳瑯很是奇怪,便拉過一邊站著的小蝶,拈了一顆送進她的嘴里。
小蝶咬了咬,眉頭猛地一縮,也不管杯子是誰的,直接端起喝了幾口,才緩過神來,抱歉地對我說:“煙兒,真的很酸了。”
“我記得前些日子你就叫廚房的人把蜜餞多鹽漬幾天,所以這次的蜜餞海棠是很酸的,你怎么一點也沒感覺呢?”小蝶無奈地說道。
我撫了撫額角,有些疲憊地說道:“好像是有怎么一回事,可是今天的味道還是差不多呀,是不是那些丫環偷懶了?”
“沒有,我已經親自試驗了,真是酸倒牙了。”小蝶做出一個愁眉苦臉的樣子,顫顫地說道,立刻便恢復自然。
“姐姐,我有些累了。”我祈求地望著她,就等著她一句“好吧,你回去休息吧。”
“哎呀,我們才聊了半柱香的功夫,你就想打發我走呀,姐姐大老遠地跑過來看你,怎么一點也不款待款待姐姐呢?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琳瑯有些不快地說道,癟了癟嘴,端起茶盞猛喝了一口,將水紋蓮花茶盞重重地擱在了桌上。
小蝶有些著急地來回打量著我倆,見我不停地揉著太陽穴,好像確實是很累,便關切地說道:“煙兒累了就先回屋休息吧,琳瑯姐姐就讓我來招待吧。”說著便扶我起來了。
“哎哎哎,怎么都不理我!”琳瑯跺了下腳,不滿地說道。
“這個,姐姐,煙兒很累了,你看上眼皮搭著下眼皮了,您就放過我吧。”我苦著一張臉,撒嬌地央求道,哎,姐姐咋就怎么風風火火的。
她撥了撥我的眼皮,見我確實困乏得很,便讓我回屋休息了。
“以前不是挺有活力的嘛,怎么我過來就柔弱無力了?哦,不會是昨晚那個那個?”琳瑯自顧自地分析著,想到最后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她腦子里都裝了些什么,有辱斯文呢。不過說來也奇怪,這些天一直昏昏沉沉的,吃過飯就犯困了,好像總也睡不醒似的,百思不得其解,不會又中了什么毒了吧?貌似一直沒有和西苑的人接觸呀,真是頭疼呀,還是睡上一覺再說了。
“煙兒,該起床了!”耳邊聒噪地響著,讓我的瞌睡蟲消滅了大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望著眼前叉腰嚷嚷的琳瑯姐姐。
“怎么了,姐姐?”我打了個哈哈詢問道。
她毫不猶豫地敲了下我的腦門,環胸說道:“煙兒,你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了,再睡下去就成豬了。”
我不信地看向銅漏,天哪真的有一個時辰多了,怎么還是這么困呢?我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睡意還是沒有減輕,止不住又打了個哈哈。
“煙兒,我已經把少爺叫來了,一會兒讓少爺幫你把把脈診斷診斷。”小蝶從門口走了進來,清然地說道。
嗯,是該看看了,有個免費的好大夫不看不是太浪費了嘛?
半柱香后,易恒便過來了,他擦了擦臉上的薄汗,在我身邊坐下,先是仔細地看了看我的氣色,而后精右手搭在我的手腕上靜心地診斷起來。
“怎么樣?”琳瑯與小蝶關懷地詢問道,見他一臉的笑意心也釋然了大半。
“好好,煙兒你有喜了。”易恒醇美地笑道,一把攬過我的肩,很是激動。
“真的嗎?”我們三個女子一齊問道。
“真的,比珍珠還真。謝謝你,煙兒。”他興奮地回答道,松了松手臂,我才覺得輕松了不少,方才他那么大的手勁我懷疑自己再過一刻鐘便會華麗麗地窒息而死。
哎呀,自己怎么都不知道,真是白看了那么多醫書,糊涂呀。
“來,煙兒,我們去見見娘,好嗎?要是她知道你懷孕了,一定會很開心的。”易恒撫著我的臉頰,溫柔地說道,臉上絢爛的笑容好似天上的清輝郎月讓人心里舒暢自如,如沐春風。
老夫人會開心?我看未必,畢竟我使她的寶貝凝凝失了易恒的寵愛,而且還傷害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怎么會歡喜呢?估計還會怕我會搶了沈碧凝的一切呢。我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煙兒不用擔心,娘一定不會怎么樣的,走吧。”易恒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輕柔地安撫道。
“不如我也一同過去吧,怎么說呢,有我堂堂四王妃在,老夫人也不敢怎么樣,是不是?”琳瑯拍了拍我的肩,牽起了我的手。
說起來,老夫人得知我懷孕的事,臉色真的不好看,僵硬了一瞬,才清冷地叮囑我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云云。
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在乎的是易恒怎么對待我們,沒想到這一刻這么快就來臨了,我們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溫柔而深情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誰會想到這里突然間就多出了一個小生命了,心里是化不開的甜蜜滋味,一點一點蕩漾我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