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前一天晚上剛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大雨,路面積水很多,出門的人較往常少了一撥,再者幾日下來府上的應酬少了許多,院子里忽然間清凈了很多,可以仔細地聆聽鳥兒啁啾吟唱的美聲,連素日討厭的嘈雜的蟬鳴也顯得不刺耳。好久沒有去荷塘走走了,我便獨自一人慢悠悠地去了迎香亭。
大雨洗過的荷塘更加的素面清湯,田田的綠荷上聚著滾圓的水珠,不知是一夜白露還是驟然夜雨,隨著清涼的風緩緩拂面,綠蓋左搖右晃,灑下晶亮的水珠子,濺起了點點水花,叮然有韻,似低吟的歌聲拂過彌彌荷塘。冰清玉潔的荷花傲然挺立在水面上,綽約生姿地隨風搖曳,讓我想起娘親曾教我的靈盈舞,須著水袖長衣、衣袂戀戀生風,看去有輕揚飄逸的形象美,腰間綴上一圈兒指甲蓋大小的鈴鐺,翩然起舞伴著細碎悅耳的清音,玉山翹翠步無塵,纖腰如柳不勝風,輕甩水袖,婉轉地抬頭,頓足起舞,輕盈如飛燕點水,盈然生姿,嬌而不媚,展現舞者神姿楚楚,無論是氣韻還是意境皆給人一種虛靜空靈的美感,澄明亮彩不可妙言!不知不覺見便迷了眼,入了心,余音裊裊不絕如縷,氣韻天成清涼心脾。
心隨我動,輕輕地翹起蘭花指,宛若身著水袖長衫,輕柔地一甩,抬頭凝望瓦藍的天空,緩緩抬起手臂轉了兩圈輕移蓮步到了光滑的梁柱前,借力回力,折身回旋,小巧的纖足舒揚......一時舞得忘我,宛若置身田田荷葉間,腳下踩著光滑的荷蓋,蜻蜓點地般婉轉回旋,銀鈴般清越的笑聲自嘴中悄然逸出,在稀薄清新的空氣中點點暈開,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珠纓旋轉荷葉搖,花蔓抖擻龍蛇動,舞低楊柳庭前樹,歌盡桃花扇底風。
我緩緩收回步子,輕倚在朱紅亭柱上,舒心地小憩,放眼望去,眼前碧波蕩漾的荷塘更是惹人喜愛,鋪天蓋地的綠意醉了我水樣的容顏,此刻能靜寂地聽得花兒悄然綻放吐香的滋滋樂音,那是生命的節拍,帶著歡欣鼓舞,素肌不染纖塵,曉來玉立清池,像云一樣綿軟,像風一樣輕柔,像晨光一樣暖人,芙蓉泣露,香蘭吐芳,玫瑰帶笑,溫軟如霧。
忽然自東邊傳來一陣歡快的掌聲,伴隨著細瑣的衣袂摩擦聲,我瞥頭一看,原來是池建,心下有些驚喜,興奮地喊道:“你回來啦!”千言萬語盡裹藏在四個字中。
“回來了。”他溫潤地望著我,贊許地說道,“沒想到今日有幸見到聞名天下的靈盈舞,真是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賞。”
我羞澀地低下頭,片刻輕抬起螓首,慢悠悠地問道:“池建哥哥說笑了,煙兒的舞技還是拙陋的。你何時回來的,怎么沒人通知我呢?”
他緩緩散了眼中的柔光,不溫不火地說道:“要不是你一時貪玩來此賞荷塘水影,我又怎會收到如此別致的禮物呢?”
我靦腆地回道:“是啊,有的人就是喜歡在暗處窺探。事情都辦妥了嗎?”我正色急切地看著他。
他斂了笑意,目光深沉地看著天邊的浮云,半響才凝重地說道:“情況有些不妙。據安插在凌云的特殊線人匯報上個月以及這個月的十二堡主王淵一直沒有回來視察各個組隊的情況,一律由副堡主執行相關的事務,而且有些要員被莫名調到了下級,可能真的出了狀況,不容樂觀。另外王慎的弟弟王彥也是凌云的成員,而且平日里做事隱秘,很少與其他人碰面打交道,只是點頭之交罷了,自上個月起也沒有再出現過。事情有些棘手,我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他頓了頓,接著問道,“我不在的這幾天可有什么異常嗎?”
我想了想這幾日的事情,覺得噩夢一事不便多言便自動跳過了,緩緩地說道:“懷遠這幾日不知怎么了,連續發作好幾次了,上一次還自己直接暈倒了。你看這事怎么辦?是不是應該找大夫好好診斷一下?”
他過濾完我說的話,毫不含糊地說道:“一定要看,他是整個謎團的關鍵!”
“那不如下午帶他去太和堂看看,他應該會聽你的話。”我主動提議道,有他在身邊一定能唬住他。
“嗯,聽你的。等會兒日頭大了會曬傷的,煙兒早些回屋吧。”他淡然地說著體貼的話,我同意地點了點頭,于是一起回了院子。
剛到走廊上,便見到懷遠自屋內走了出來。我歡喜地指著身后的池建道:“你看誰回來了!”
他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輕“唔”一聲,突然問道:“煙兒,最近有沒有做惡夢?”
池建聞言驚異地望著我求證,我沖他點了點頭,他正色問道:“怎么會做惡夢呢?可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思前想后,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也沒干什么,只是昏昏沉沉地睡下便做惡夢了,當時可嚇壞我了,多虧懷遠來喚醒我。”我感激地望向懷遠,他舒心地一笑而過。
“能不能詳細地說一下噩夢的過程?或許我能尋得一些蛛絲馬跡。”他慎重其事地說道,目光緊緊鎖定在我身上。
我回顧了下兩個惡夢,便不緊不慢地將夢境說了一遍,還特意加上了自己當時的感觸,顯得更加的逼真。
他沉吟片刻才道:“依你所言并沒有什么異常的細節,無非是將之前遇到的人與自己的所思所想串聯在一起,編織成了一個可怕的夢境,或許只是偶然,煙兒不必擔心。”
我聽他這么一解釋還真有幾分道理,便笑道:“池建哥哥說得有理,煙兒想著也是這樣。”
一直低著頭把玩手指的懷遠悶悶地說道:“煙兒房中的味道好怪,難聞死了。”
池建專注地望著我,我訕訕地解釋道:“別聽他胡說,只是點了支安神香,他聞不習慣覺得怪而已。現在安神香全被他收走了,我便換成檀香了,味道怪好聞的。”
池建才點了點頭,算是認同我的說法。我撇頭不滿地看了懷遠一眼,他嘟嘟嘴角,委屈地回視,一副我才不怕呢的樣子,一溜煙跑回屋去了。
少頃,他抱了那捆安神香,不服氣地遞給池建道:“努,就是這樣,可難聞了,所以我才沒收了她的香。味道是不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