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銳地覺察到我波動不定的情緒,摟我在懷,輕柔地道:“傻瓜!心里又想些什么呢。既然說過要好好珍惜你,我定不會食言的?!?/p>
見他一下就刺中我的心事,面上有些羞澀,難道真如娘說的那樣我的喜怒哀樂全都清晰地顯露在外嗎?被迫地躺在他懷中有些不自在,我借著捋遮住眼角的發絲離開他溫熱的懷抱,壓抑著心中的情緒,淡淡地說道:“你說的話我信,懷遠的事想必你知道的比我更多,沒必要盤問我?!庇喙獾貟哌^他的肩膀,看向一池綠荷紅衣,姹紫嫣紅開遍,終有零落成泥更護花的一天,幸抑或不幸?
“煙兒,你的想法過于片面,真不愿意靜下來聽聽我的感想嗎?”他眼含薄怒,噙了一抹無奈的苦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承認我確實了解整件事情的經過,而且從前與凌云的首領有過幾面之緣,你口中的懷遠與他相像是事實,而且他們偏巧是那幾天消失的,難道不讓人懷疑嗎?”
我靜靜地聆聽著耳邊輕緩的風聲,良久才道:“是啊,我一個弱女子如何了解你們的心思,也不過是能躲就躲而已。風雨欲來,風霜相逼,怎躲得過去?”一抹煙愁染上了眉梢,如一滴濃墨緩緩地氤氳開去。
他以為我是在接受他的想法,便換了語氣緩和地說道:“王淵這個人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來歷竟然無證可查,六年之間便使凌云躋身為天下第二大派,實在是個不得掉以輕心的大人物,所以一切關于他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現在林青云已經對他起了疑心,想必不久就會有所行動,我們更要加強防范,盡早揭開重重迷霧。煙兒,你能理解嗎?”
他凝重地望著我,畢竟現在我已被牽連在其中,想抽身而退已經無路可走,唯有化作一句淡如清水的嘆息,緩緩道:“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會站在你這邊,只是希望你不要難為他。”這么長時間相處下來,心里隱然滋生一種淡淡的牽掛與不舍,縈繞于心頭。
我想到他高超的醫術,連忙開口問道:“你有沒有把握治好他的失憶癥?”迫切地望著他,全然忘記自己的身份。
他淡然回道:“那要看病人的情況了,失憶也有輕重之分,有的人短則數月痊愈,有的人要三五年,還有的人一輩子也無法恢復記憶。倒時候我幫他診斷一番,便能略知一二了?!?/p>
“那現在他是病人,你應該不會對他怎么樣吧?”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慎重地望著他,哪怕一次微小的蹙眉也沒放過。
他苦笑道:“原來煙兒是這么認為的,易恒是這樣的人嗎?”
我掐著花瓣的手指緩緩松開,不好意思地撇開頭,莞爾道:“沒有,沒有,你不要想岔了?!笔嬲沟拿碱^,淡然地正視他,卻見他身子一側,警惕地聽四周的風吹草動,眼神犀利地飄著,片刻厲色道:“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我疑惑地環顧四周,并沒有其他人,難道練武之人的耳力都是那么好嗎?忽而見二人合抱的梧桐樹下閃過一片衣角,天青色,樹下投擲的陰影旁多出了一個頎長的黑影,莫非——
我喚了聲“懷遠”,便見他怯怯地探出頭來,又是欣喜又是害怕,見我向他招手才歡歡悅悅地奔過來,打量了下空缺的長凳,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邊,恰好擋住了易恒投擲過來的復雜目光。
我拿起錦帕為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溫柔地問道:“怎么躲在哪里呢?不會又出來找我吧?”
他憨憨地點了點頭道:“是啊,因為煙兒這么久都沒回來,所以我就過來尋你了,一下子就被我找到了。不過身邊卻坐著一個人。”最后一句說得顫巍巍的,一眼便看出他對他的畏懼。
這下你可以打消疑慮了吧,他不過是過來尋我的。我嫣然一笑道:“以后別躲在樹后邊,別人會以為你在偷聽呢?!蔽乙延兴傅仄沉艘缀阋谎?,他黯然地回視便云淡風輕地搖起了折扇。
“今天有沒有喝藥呀?”我理順他略微起褶子的衣襟,自然地問道。
“有呀,滿滿一碗,不過喝起來一點也不苦,有點甜,像荷花一樣香。”他想了想,看見荷花時眼眸一亮興奮地說道,接著撫上黃蕊,細小的粉末粘在了他的指尖,“呀,都跑到我手上了?!彼焓只瘟嘶问种笜泛呛堑乜粗?/p>
“嗯,懷遠真乖,表現得很好?!蔽矣缅\帕擦掉黃橙橙的粉末,以免他隨手擦在衣服上。
一直默不作聲地觀看的易恒輕咳了一聲,我這才想起有些冷落了他,連忙道:“你看他一點心機都沒有,純潔得像一塊無瑕的美玉,你說是不是?”語氣里含了些許撒嬌的成分,這使他愉悅了不少,面色稍霽。
“讓我看看他的情況吧?!彼鹿k地嚴謹道,示意我往邊上站會兒。
我起身讓懷遠與易恒面對面觀望,一時間空氣中流竄著一種奇怪的氛圍,有些壓抑逼人。
“別緊張,哥哥只是幫你看下病情,乖哦?!蔽遗呐乃募绨蚴顾陨园蚕滦膩?,只見他倔強地望著我,眼色漸深,好似染墨的黑線。
易恒毫不猶豫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順勢搭手診脈,頭一頓一頓的,半響才道:“脈象很奇怪,明明不尋常又好像是正常的,脈來時緩時急,前所未見?!苯又诌M一步伸手探了下他的頭部。
他們都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難道真的無人能解嗎?我的心輕微地顫了一下,出聲問道:“那你有辦法嗎?”明知希望渺渺還是緊緊抓住一線機會,畢竟他是神醫薛明的得意門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連自詡清高的御醫李錦年也自嘆不如。
他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我誤以為他沒有辦法有些黯然,不想他開口清亮地說道:“非也,辦法我倒是有一個,不過他要吃些苦頭?!闭f著意味不明地凝視著懷遠,弄得我左看右望的,摸不清頭腦。
他又解釋道:“因為他體內有一種罕見的毒藥,此毒就聚集在他的肝臟附近,還好只是小劑量的,所以才能行動自如,不然早已藥石無靈了。腦顱中淤血不是很大,可能壓迫住了神經才導致至今未恢復記憶。所以等一下我幫他運功打通各個要穴,逼出他體內的毒素,輔以我秘制的藥丸,不日便可痊愈,只是在運功期間不得受干擾以及他自己的配合?!弊允贾两K他的目光一絲不茍地投射在懷遠身上,面色淡然如菊,如浮云般飄渺悠然。
見他分析得井井有條,我放下心來,懷遠終于可以成為健康的少年了。